自入夏以來,臨清城的第一場雨遲遲未至,層積近一月的暑氣全都郁積在城內(nèi)的街巷中,城里那些在春天剛長得枝繁葉茂的樹木們也全都打了蔫兒。
雖然臨清城四面環(huán)水,但一連幾日都沒什么風(fēng),暑氣無處可散,城中變得好似蒸籠一般。
雖然還未至盛夏,人們卻都覺得身上分外黏膩,有些個膽大的,早就跑到城外幾條河里游泳去暑了。
蕭揚這段時間也是熱得夠嗆,好幾天都沒去書堂。這日天氣稍微涼快了那么點,蕭揚便趁機好好補了個覺,至晚間丫頭煙花喊他用飯時才起來。
一路小跑至便廳,他父母和弟弟已經(jīng)都在等他了。
恭敬的給父母賠了不是,蕭揚才落座用飯。席間,他父親對他說:“明日記得早起,要進宮。”
“進宮干啥,我也去嗎?”蕭云好奇的問。
“都去,至于何事,你應(yīng)該心里有數(shù)了?!?/p>
“心里有數(shù)?”蕭云看向父親,發(fā)現(xiàn)父親看著哥哥,又說道:“哦,你心里有數(shù)啊。誒嘿,我知道了!”
蕭云正準(zhǔn)備繼續(xù)說下去,卻被父親一個白眼給堵了回去。
蕭揚知道父親說的應(yīng)該是賜婚的事,心下有些激動。
……
第二日,蕭揚一早便起來了,按著母親的話,換了身得體但又不至于太過悶熱的衣服,然后一家四人便往皇宮行去。
進了宮,蕭揚才發(fā)現(xiàn),京里四品以上的官員幾乎都在,這規(guī)模比正月十六開朝的大朝會也不遑多讓了。
蕭揚和弟弟陪著父母走到最前方,站到紀(jì)王和王妃身邊后就準(zhǔn)備和蕭云往人群后面去。蕭揚父親拉了蕭揚一下,示意兩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站定之后,蕭揚四下看了看,卻是沒有看到陳雅嫻,正想著是不是在后宮里,就聽得九聲鐘鳴后,皇帝便帶著皇后與太子三兄弟等人出了殿門。
一番跪拜之后,便有宮人宣旨,一是太子陳清然與瑯琊國公主葉玄薇聯(lián)姻,二便是蕭揚和陳雅嫻一直期待的賜婚了。
事畢后,蕭揚依規(guī)矩,需前往后宮拜見娘娘們。雖然陳雅嫻出身紀(jì)王府,但宮里幾位娘娘都沒女兒,所以待陳雅嫻也一直很好,這也便算是拜見娘家人了。
盡管這些娘娘蕭揚小時候和太子在宮中玩耍時都見過,不過如今陳雅嫻算是正式許了他蕭揚,那他自然免不了去拜訪一下。
還好如今東越皇帝陛下不好女色,后宮僅一后二妃,倒也不會太過麻煩。不過就這天氣,蕭揚一趟下來也是熱得出了好幾身汗。
一番拜訪后,蕭揚又被人引至東宮,說是太子有事尋他。
兩人見面互道恭喜,只不過,蕭揚真心愉悅,陳清然卻是有些憂色。
“怎么了?應(yīng)該開心才是啊?!笔挀P見陳清然這樣便出聲問道。
“你和嫻妹青梅竹馬,這下算是天隨人愿,我呢,那個葉玄薇,連見都沒見過,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人。”
“嫻妹不是說那位公主長得又好看,還嫻靜溫婉知書達理嘛,應(yīng)該不至于太難相處吧。”
陳清然搖搖頭,坐回了桌前,看到桌上擺著的奏折,對蕭揚說:“不說這個了,我和父皇要了個旨意,現(xiàn)在你就是我的東宮侍讀了,有了這個身份,你進宮找我也方便一些?!?/p>
說完這話,陳清然便把一個腰牌扔給了蕭揚。
蕭揚接過腰牌,只見其上寫了“太子侍讀”四個字,正準(zhǔn)備說自己還沒有成年怕是不能擔(dān)任官職,就聽到陳清然繼續(xù)說到。
“侍讀算不上朝廷的什么正經(jīng)官職,你就別東想西想了。對了,誅邪司那案子,有了結(jié)果,你聽說了沒?”
蕭揚聽到這事,心里一緊,有些擔(dān)心那三人是不是被抓了。
“還……還沒聽說,抓到真兇了嗎?”
“沒有,現(xiàn)在誅邪司報上來的辦法是雖然沒抓到真兇,但也不能就此放過。畢竟死了一個誅邪司的人,他們前前后后抓了上百人,現(xiàn)在準(zhǔn)備全都殺了,以儆效尤?!?/p>
“一百多人全都殺了?”蕭揚有些難以置信,雖然對誅邪司的狠辣已經(jīng)有了認識,但還是難以相信為了一個誅邪司的人,就要殺一百多個無辜百姓。
“不敢相信吧,我看到的時候也不敢相信。”
“我跟父皇爭了很久,還是沒能說服父皇,只是免去了那些人親屬的牽連之禍。朱砂刺一案,已經(jīng)成了他的心病,如今,只要是有關(guān)誅邪司,他無有不準(zhǔn)。”陳清然有些失落,覺得自己能力太弱。
“你做的已經(jīng)很好了?!笔挀P安慰道。
“等有一天我能說話算話的時候,我想削去誅邪司的權(quán)柄,甚至裁撤誅邪司。行事如此狠辣,不是人君當(dāng)行之事?!标惽迦粚⑿睦锏臎Q心對蕭揚說了出來。
“那可不行!”突然一句話從門外傳了進來。
兩人看向門口,只見一個一身錦羅的少年走了進來,正是太子同父異母的三弟,陳清酌。
“那些人都該殺!還有,裁撤誅邪司的事我不會同意,父皇也不會同意的。六國皆設(shè)有誅邪司,如果只有我東越不設(shè),那么那些妖邪不全都跑到我東越來了?屆時禍亂四起,太子殿下,你當(dāng)如何?”陳清酌盯著陳清然,頓聲說道。
陳清然正準(zhǔn)備說點什么,只聽得陳清酌又繼續(xù)說:“另外,父皇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待我成年,誅邪司將交由我節(jié)制,我的誅邪司,你不能動?!?/p>
“父皇何時答應(yīng)你要將誅邪司交給你了?”陳清然有些不敢相信。
“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你不必多問。”
“還有你,”陳清酌轉(zhuǎn)頭面向蕭揚,“平時我看在雅嫻姐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但如果你和他想動我的誅邪司,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蕭揚聽他這有些威脅的口氣,正欲發(fā)作,卻被陳清然出聲打斷。
“才十三的年紀(jì),也不知去哪學(xué)的這般狠辣,圣賢的書都讀到哪里了!”陳清然語有不滿,略帶訓(xùn)斥。
陳清酌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瞪了一眼陳清然,然后就跑了出去。
蕭揚和陳清然對視一眼,均是無奈的搖搖頭,如果誅邪司真的交到了他的手上,又不知要興起多少腥風(fēng)血雨。
……
蕭揚出了宮,剛回到家就收到了好友徐文光、趙紹元送來的邀約,兩人一個是戶部尚書之子,一個是巡城司主司之子。想必是得知了自己被賜婚的消息吧。
將早前在宮里的煩憂暫時放置一旁,蕭揚換了身便服,就帶上式微、漢廣兩個小廝,出門往四海酒樓赴約去了。
剛到酒樓外,蕭揚便看到兩人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自己了,看到蕭揚下車,便馬上迎了上去。
“恭喜蕭兄得陛下賜婚呀?!眱扇送曊f道。
蕭揚連聲道謝,三人一同進了酒樓。待三人落座后,徐文光便趕忙給三人倒了酒,然后舉起酒杯,對蕭揚說:“蕭揚兄如今得了陛下賜婚,不日便是郡主儀賓了,以后前程似錦,到時候可不要忘了我們啊。”
“說這些還早,不過還是謝過文光兄了?!?/p>
趙紹元也舉起酒杯,說道:“我不像文光那樣會說,不過,還是為你感到高興!”
“聽說紹元就要出門游歷了,何時動身呢?”蕭揚飲盡杯中酒,問向趙紹元。
“下月便走?!壁w紹元干脆回道。
“我跟他說了那些個輕松的法子,但這小子不聽,非得要憑白去吃那些苦頭,你說他是不是傻?!毙煳墓獍琢粟w紹元一眼,對蕭揚說道。
原來這徐文光,長二人幾歲,已經(jīng)出去游歷過了,如今跟著他父親在戶部做事,也算是步入了官場。
至于他說的輕松的法子,蕭揚也聽他說起過,無非是仗著有錢,一路游山玩水,走個形式。
說話間,酒菜便上齊了,三人推杯換盞又是一番熱鬧。
酒菜過半,蕭揚轉(zhuǎn)頭看了看窗外,想著這鬼天氣,什么時候才能來上一場雨,剛想到此處,卻只見忽的一聲,一股妖風(fēng)毫無預(yù)兆地從大街上掠過。
風(fēng)勢太突然,一時間街巷里的雨棚刮落聲、瓦片墜地聲、碗碟碎落聲還有人們的咒罵聲,一一入耳。
大街上塵灰揚起,也不知道是風(fēng)太大還是被迷了眼,路上的行人都有些站立不穩(wěn)。
徐文光斜眼看了看窗外,說道:“噫,這已經(jīng)悶了快一個月的天,難道終于要來一場大雨了?”
蕭揚正欲答話,卻聽得陣陣驚雷滾滾而來,本來一片碧藍的天,忽然間被從東海方向涌來的層層烏云覆蓋,才至晌午的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天上的烏云不停翻滾著、堆積著,不時有幾條巨大的閃電亮徹天際,而后又是咔嚓幾聲炸雷轟響。
不多時,大雨終于嘩啦啦地下了起來,街上的行人們紛紛匆忙躲避,各家酒樓上的賓客們瞇著眼,極為快活地欣賞著許久未見的雨水和被雨水沖刷而升起的些許別樣清明。
淅淅瀝瀝的雨一直下到天色徹底黑了下來,朦朦朧朧間,城內(nèi)一點點燈火慢慢亮起,暖黃的燈光,加上將歇而未歇的小雨,讓臨清城籠罩在一片氤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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