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里,小姑娘一個人縮在床的一角,緩緩的伸出雙手,去感受那一縷,從窗戶薄膜里透進(jìn)來的陽光。
她開始猜測,猜測著天空的藍(lán)色,應(yīng)該是連一絲浮絮都沒有,瑰麗地熠熠發(fā)光;猜測著院子里的海棠花,綻開的花朵應(yīng)該是紅色或者白色的,微微四散的花瓣如同絲絨,散發(fā)出陣陣清香,沁人心脾。
她太久沒有出去了。
這些東西讓她癡迷,同時也讓她恐懼。
……
在這樣昏暗的地方待著,沒有時間的概念,只知道大概是很久了,門前突然走過一群人。
她們在談?wù)撝裁词虑?,而那件事情,和她有關(guān)。
“大小姐也真是可憐,母親走得早,父親也不喜歡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p>
“是啊,現(xiàn)在的林夫人可遠(yuǎn)沒有周夫人那般好的心腸,想必現(xiàn)在正想著怎么弄死大小姐呢!”
“噓,這話你也敢說,不怕夫人聽見??!”
“我又沒說錯,雖說這大小姐在這府里不爭不搶的,可到底是占了個嫡女的名頭,林夫人又怎么會善罷甘休?”
外面突然安靜了下來,也不知是走了還是談?wù)摰绞裁唇傻脑掝},不過她倒是無所謂,已經(jīng)猜到了不是嗎?
林夫人不會放過她的,她遲早會去陪她的母親……
這時,外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過卻是刻意壓低了。
“我聽說周夫人在生大小姐之前,還懷過一胎,生下來的時候就死了,不過也是個女兒?!?/p>
“是個女兒也好啊,還能和大小姐搭個伴兒,可怎么就死了呢?”
“我們都猜測……是林夫人搞得鬼,周夫人的死也和她脫不了干系!”
“小禾,這話可不要亂說,當(dāng)心禍從口出!”
“我……”
“行了行了,快走,不要再說了!”
“……”
她聽了她們的對話,愣愣的看著門口的方向,然后喃喃自語道:“原來,我應(yīng)該還有一個姐姐的……”
“如果姐姐在的話,她一定會保護(hù)我的,她一定會……”
說著,她的眼眶突然滾落了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手臂上,濕了一片。
她用手捂住臉,開始低聲的抽泣,渾身顫抖著,身體瘦弱的好像隨時能暈過去。
“姐姐,姐姐,音離怕……”
……
柳音離是柳家的嫡女,她的母親周氏,是京城頗有名氣的大家閨秀,因為她的容貌和才情,盛極一時。
可她到底是沒有擺脫掉命運(yùn),她的丈夫柳莫風(fēng)在功成名就之時,違背了他的誓言,娶了林夫人作為側(cè)室,同時納了幾房小妾。
林夫人是京城的名妓,在當(dāng)時得到很多達(dá)官貴人的青睞,她的魅力不僅僅在于她舉世無雙的美貌,更在于她很能揣度男人的心思,所以被很多人奉為畢生的紅顏知己,解語花。
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入府即為妾,所以在眾多的追求者中選擇了柳莫風(fēng)。
因為他有一個善良的妻子,又一直無子,以她的手段很容易便能頂替周氏成為柳府新的的母主,而事實證明,她賭贏了。
林氏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雖然有了些皺紋,卻仍然風(fēng)韻猶存的臉,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周氏去世之后,柳莫風(fēng)立馬將她扶上了正妻之位 ,她的兒女被寵上了天,而那柳音離,卻只能在那個偏僻的小屋子里自生自滅。
不過……還不夠。
“小娟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過兩日該是清明了。”
“是啊夫人,該回去掃墓了?!?/p>
“這樣啊……”
林氏勾了勾唇,低著頭若有所思。
當(dāng)年周氏被柳莫風(fēng)傷透了心,最后連骨灰也不愿意埋進(jìn)柳家祖祀,而是被周家?guī)Щ亓藮|離,所以每到清明之時,柳音離都要回母族祭拜自己的母親。
而這,正是一個機(jī)會。
“小娟,你這樣……”
林氏朝小娟勾了勾手指,小娟立馬會意的附耳過來,兩個人將聲音壓得極低,說完后扭頭拍了拍小娟的肩膀道:“去辦吧!”
小娟點(diǎn)了點(diǎn)頭,退出了房間,左右看了兩眼 發(fā)現(xiàn)沒有人后,便急匆匆的朝后門出去。
過了兩日,柳音離從她的衣柜里挑出一件最好的,寶藍(lán)色的衣裙套一件白色的外衫,是幾年前的款式,放到現(xiàn)在來看,怕是會遭人笑話,可是確實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衣服了。
她將自己收拾好,然后到大堂向父親辭行,柳莫風(fēng)向來是瞧不起這個女兒的,當(dāng)即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隨她去了。
出了府門,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車夫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從來沒有見過,大概是新來的,看到她的時候靦腆的笑了笑。
柳音離嘲諷的勾了勾唇,也沒有多說什么便上了馬車。
這馬車想來應(yīng)是林氏安排的,她知道柳莫風(fēng)好面子,不管在府里如何對她,到了外面,該給的還是給足了的,以至于到了如今,也沒有人說她一句不是。
她在馬車上想了很多,然后又想起那日聽到的話,不由的嘆了口氣。
她應(yīng)該有一個姐姐的,姐姐會保護(hù)她,絕不會讓她落到這種地步。
她這樣想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路途突然顛簸了起來,那是一段山路,極其險峻,旁邊還有一側(cè)懸崖,據(jù)說落下去就是尸骨無存。
突然,馬兒長鳴一聲停了下來,柳音離在車?yán)镫U些摔倒,她皺起眉頭撩起車簾,看到外面站著一群粗衣麻布的人,他們手中拿著各種各樣的兵器 ,看打扮應(yīng)該是山匪。
那領(lǐng)頭的人看到柳音離,眼睛突然亮了,他雖然沒有什么傾城的容貌,卻勝在清純可人,更何況她看著柔柔弱弱的,一雙似蹙非蹙含煙眉,更能引起男人的保護(hù)和憐惜。
“小美人,長得倒是挺標(biāo)致啊,不如跟了爺爺我,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p>
那山匪頭子這樣說著,淫邪的目光不停的在她身上流連,惡心極了。
之前有人拿著銀子來找他,讓他將路過這里的女子給殺了,如今他倒是覺得可惜,又想到對方只是不想讓她回去,那么死活也就不重要了,于是就生出了這樣齷齪的心思。
馬夫從車板下面抽出一把劍,將柳音離扶下馬車道“就憑你們,還配不上我家小姐?!?/p>
柳音離看著渾身氣勢一變的馬夫,又看到他配劍上掛著的木牌,上面刻著周家的標(biāo)志,立馬就了然了。
這人應(yīng)該是周家安排進(jìn)來的,卻不知為何陰差陽錯的成了她的馬夫,不過如今看來倒也不是什么壞事。
馬夫和那些人打成一片,對柳音離大喊道:“小姐,你快走!我拖住他們!”
柳音離猶豫了一會兒,知道自己就算留在這里也是拖累,咬了咬牙,慌不擇路的朝一側(cè)跑去。
那土匪頭子被人纏住,又見本應(yīng)該到手的美人跑了,氣急敗壞的對手下的人喝道:“快追!快給老子追!”
另一個頭子聽了這話,忙帶著一些人追了上去,柳音離本就體弱,聽到后面追喊的聲音越來越近,一時間心慌得無以復(fù)加。
她咬了咬牙,也不顧前方是否有路出去,拼了命的往前跑,很快便到了一處斷崖,她連忙剎住了腳步。
她的腳有一半懸空著,一顆石子被她不小心踢下了斷崖,在崖壁上碰撞了幾聲,很快便沒了響音,由此可見,下面有多深,若掉下去的話……
柳音離臉上瞬間一片慘白,而追她的人此刻也逼近了,在她身后嘿嘿笑道:“你倒是跑??!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小娘皮的,等會就讓你知道哥哥們的厲害。”
她看著這群人臉上淫邪的笑容,眼眶通紅,手指不安的揪著衣裙,然后她咬了咬下唇,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決定,閉上眼睛,向后縱身一躍,跳下了懸崖。
在跳下來的一瞬間,她隱約還能聽到身后人的怒罵,不過很快就沒有了,只有極速下落時‘颯颯’的風(fēng)聲。
她從未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輕松過。
然后,她掉進(jìn)了一片湖泊里,激起了大片的水花,湖水冰冷刺骨,水流進(jìn)入她的鼻腔,窒息感讓她掙扎了起來,皺著眉頭,想要往上浮,呼吸些新鮮的空氣 ,可是越是掙扎,反而沉的越厲害,很快便沒了力氣。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有些困倦,這時她的耳邊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你累了嗎?”
“累,真的好累啊,好想……就這樣睡過去……”
柳音離這樣想著,意識就快要消失了,就在這時,這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若隱若現(xiàn),虛無縹緲。
“那就……睡吧?!?/p>
“好好睡一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