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來早無少年意 試讀章節(jié)

春意自古格外青睞南方，入夜風起仍顯料峭。月光皎潔，銀輝傾瀉，這兒是離金陵城最近的客棧，僅十里。

燭光搖曳，室內窗邊，一身單衣靜靜地坐著，陰暗隱去了神色。

“夜深露重，生病了如何是好？”一件外衫從身后附上，熟悉的檀木香沁人心脾。

“怎么醒了？”她轉頭宛然一笑，眉梢的悵然分明還未散去。

“夫人既然半夜醒了，我怎么睡的安穩(wěn)?！彼请p泛著寒意的手攏入掌心，“你呀，好好珍重自己的身體?！彼蛣菀蕾嗽趹阎?，緊繃的神經漸漸舒緩下來。

“齊陌”聲音略微發(fā)顫，“我想母后了?！?/p>

風吹葉落，明兮依偎在齊陌懷中，靜謐無言。

金陵皇城養(yǎng)心殿內。

寥寥燈盞散布于幾處，幽幽燭焰透著寒光，隨風將影子打散又闔上，臥榻上躺著一個人，偶爾幾聲低咳在一片靜謐中蕩開，殿外太監(jiān)沿著長廊依次垂首而立。

忽然，急促地腳步聲自長廊的另一側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緩，首領太監(jiān)陳善向前幾步，仔細盯著來人的身影，看清樣貌后，拱手示意，遂領長廊處的太監(jiān)退下。

“公主現(xiàn)在到哪了？”低沉的聲音從簾幕后的床榻上傳來，也許是長久未得安歇，竟有些嘶啞。

“回皇上，公主今日酉時已到金陵城外，因天色已晚，便在附近的客棧內休息，應明日一早就能面圣?！?/p>

床榻上默然了一會，接著問“金城那邊如何了？”

“回皇上，今日午時圣旨已抵金城王府，晉王領旨，并向皇上行禮問安。”

“可有說何時回來？”

“回皇上，晉王回稟使臣明日一早便會趕赴金陵，大約十天可至?！?/p>

“加派人守護晉王回城，不可讓他察覺。”

“諾?！?/p>

“晉王還有做何事嗎？”

吳銘神色一滯，跟隨皇帝多年，他自然知道此言所指，“晉王殿下并未做何事，屬下派人在金城城門和漠北城門查探，并未發(fā)現(xiàn)有晉王親衛(wèi)出入。”

“如果他不是派親衛(wèi)，你們會察覺到嗎？”床榻上的人撐著身子半坐起來，胸前垂下一縷散亂的發(fā)絲。

吳銘跪在階下，相隔十步，仍能感受到那道能看穿人心的目光打量著自己，讓人后背發(fā)涼，“皇上的意思是晉王殿下派人喬裝送信？”

“不然，你認為金城和漠北半年來毫無交際？”

吳銘的神色頓時變得慌亂起來，“屬下立刻命人嚴加看守北疆王府?！?/p>

床榻上久久再無聲音傳來，吳銘半分不敢動彈，這位大魏的皇帝殺伐果斷，最重威儀，此事確是自己疏漏，如今辯解已全然無用。

“不必了?！被实圯p嘆了口氣，“你在客棧附近候著，明日一早迎公主回城?！?/p>

“諾?！?/p>

“退下吧?！?/p>

“諾?！?/p>

金城王府

“ 自從三年前王爺您領命來這，唯有一年一次的朝見會讓您回去，如今陛下突然秘召，不知是何用意啊?！?/p>

“我們不能不早做提防啊王爺?！?/p>

“對啊王爺，咱們不能再向上一次那樣了?！?/p>

室外大風狂嘯，圣旨端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室內人聲嘈雜，眾將議論紛紛，而上方坐著的人，劍眉輕蹙，旁觀著下方的場景，遲遲不語。西北的狂風荒漠果然最能磨人心志，他一向耿直的性子在一次次身先士卒的廝殺中變得深沉，讓人看不通透。

“王爺，屬下斗膽提議，修書一封送至北疆王府，如有不測，諒金陵城那些人也不敢動您分毫?！?/p>

“這是造反！”旁邊有人反對“王爺，萬不可如此，陛下分毫皆察，天威難測，此舉無異于掀旗造反，更容易惹人非議啊?！?/p>

“難道任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嗎？！”

“王爺三思??！”

“此去金陵，禍福難料，諸位將士的擔心本王也曾考慮到”平靜溫和的聲音卻帶有不容置疑的威懾力，室內頓時安靜下來，“如今的局勢不是三年前，朝中的各方勢力蠢蠢欲動，父皇此次密詔，不過以此制衡朝中存僭越之心的人，陛下斷不會傷及本王性命。至于萬不得已之策，本王已有打算，諸將放心?！?/p>

眾人散后，他站起身走向一旁的盔甲，欣長的身影孑然而立，手指摩挲著泛寒的鐵衣，自三年前母后病逝，皇帝一旨詔令便將他逐出金陵權力中心，命其駐守西北邊境（今甘肅一地），無詔不得返京，萬千榮寵頃刻間蕩然無存，若不是北疆王府背后幫襯些，他這位之前的儲君早葬于金城動亂了，

此次密詔還有一層用意，便是試探他的忠心，以及，北疆王府的態(tài)度。如果他此時與北疆王府有書信往來，大概率會被宮內密探截獲，那位陛下的疑心病怕是更重，王爺和權臣本就有血親關系，如今疆域毗鄰，再互通有無，這樣的勢力只會樹大招風。但此事又不能不告知北疆王府，以保萬全，因此，在得到密詔的第一時間便派遣暗中培養(yǎng)的死士攜自己的修書趕赴漠北。

此舉，也是賭，在賭他心中一個不確切地猜想。

第二日清晨

聽到叩門聲，齊陌小心翼翼地穿衣，輕輕闔上房門，門口是自小的貼身侍從，承均。他身后還有一位熟悉的面容。齊陌心中明了，兩人進了偏房，留承均在守門，吳銘取出腰間令牌，拱手行禮“齊郎君，屬下奉皇帝陛下之令，迎公主回京。”

不遠處就是金陵城了，眺目即可望見城牌，感受到身旁人緊繃的身體，齊陌抬手撫上發(fā)髻，眼神中滿是憐愛“有我在。阿兮，我們待不久的，很快就可以回去了?！逼沉搜圮嚭熗怛T馬的背影，附在耳邊，聲音溫柔“阿兮，時機沒有成熟，我們不能讓別人知道，之前我們說好的，還記得嗎？”

身處皇家，無論心里有多苦，場面樣子總是需要端的，尤其是，她這位皇家的掌上明珠。

金陵城到了。一如往常的繁華，人聲鼎沸，通向皇城的大道兩側，小攤販隨處可見，叫賣聲陣陣，處處煙火氣，但亂中有序，不失體面，小時候她最盼著的就是遛出宮來這兒，只是，歸來早無少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