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的車繼續(xù)往前開著。

“你道歉當然是應該的啊?!蔽野咽謾C重新塞回了口袋里,“你怎么可以給節(jié)目組提交那么丑的一張照片?你知道被那么多人同時罵長相多讓人難過嗎?”

“我不知道?!崩杓乙琅f頂著他那張撲克臉,不冷不熱的說道,“沒人說過我丑?!?/p>

“…… ”

三個小時前。

從地鐵站一路狂奔,也顧不上和大樓保安打招呼。當我沖上電梯時,保安大叔的那句“張美霞,周一好……”被飄渺的關在了電梯門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應聘的明明是巨人娛樂企宣策劃的工作,怎么過了一個周末我就變成了公司第一個也是唯一的藝人了?頭一天來我就應該懷疑了,除了我之外,公司三個人兩個老板一個保潔阿姨,這種破公司是怎么敢厚著臉皮叫巨人娛樂的?這下好了吧,被賣也變成了最后一個知道的了。

后悔莫及地瘋狂砸著自己的腦袋:“我真是太蠢了!我要辭職!堅決要辭職。”

黎氏大廈的十八層一如既往的安靜。

位于走廊最盡頭沒有任何標示的大門也一如既往的虛掩著。

我一把推開門,喊道:“黎姐!你給我解釋下這到底是什么情況?!?/p>

一周以來永遠站在吧臺笑瞇瞇迎我的黎茗沒有回答。

并不是她不知道如何開口,而是今天的她根本沒在那里。

“關鍵時刻,老板竟然不在!”

“誰說老板不在?”一個陌生的男聲從吧臺相反的方向傳了過來,著實又把我嚇了一激靈。

有那么一刻,我特別想哭著問蒼天,我最近到底是觸犯了什么天庭條款,才被他老人家這樣翻來覆去的折騰。

我順著聲音緩緩轉過身,一滴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慌忙沖刺而熱出的巨大汗水順著眉角唰的滑了下來。

那是一個可以用俊朗形容的好看男生。額前的碎發(fā)凌亂的飄散著,濃密的劍眉和深邃的眼窩搭配的恰到好處。他抿著薄薄的嘴唇,眼睛看著手中拋來拋去的海洋球。他的身高很高,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胳膊上的肌肉結實又不過于健碩。

流進眼中的汗水讓我不得不瞇起一只眼睛看他,不過即便這樣也掩蓋不住他渾身散發(fā)出的那種熱愛運動的朝氣和光芒。

腳踝和小腿被埋沒在海洋球里,他看上去十分乖巧地站在由室內小型游樂場改造過的辦公室中間,身后稍微有些掉色的旋轉木馬和迷你滑梯和他相比小得有些可笑。

我很想大喊一聲,舟舟,我的春天來了。

可當我快速意識到他是誰的時候,那即將迸發(fā)而出的荷爾蒙又被我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還記得第一天上班的時候,黎茗是這樣介紹的:“不要叫我老板,我是因為借了一筆錢給我弟才混上一個股東身份的?!?/p>

“我弟不僅帥,而且還單身。”

“那家伙迷上沖浪,估計要到下周才回來?!?/p>

“雖然公司叫巨人娛樂,可是很遺憾,目前沒藝人就算了,除了每天下午來打掃衛(wèi)生的張阿姨,其他兩個在這里出沒的活人都是老板。恭喜你張美霞,成為了我司第一位員工。我和我弟會不會餓死,希望就在你身上了?!?/p>

“我弟叫黎家?!?/p>

那些曾經(jīng)被黎茗透露出的各種小細節(jié)在此刻被我串成了線。

我和公司這位年輕的,熱愛音樂和電影的,剛從紐約大學讀完藝術史的,叛逆到不愿意繼承黎氏集團而偷偷借了堂姐錢,又拿了小時候自己兒童游樂場做公司的老板終于在此刻碰了面。

我慌張地開了口:“黎黎黎黎黎……家……黎老板。”

這該死的舌頭。

黎家聳了下肩,問道:“你是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鸝嗎?”

“?。俊?/p>

“不是黃鸝鳥為什么要哩哩哩,怎么還要給我唱一首春天在哪里?”

“……”不是我不回話,可他這么冷的笑話我真沒辦法接。

“張美霞,你是不是遲到了?”黎家把海洋球精準的丟進了不遠處的縮小版籃筐里,扭過頭來問我。

他這一句話,突然把我從說不清的各種情緒中抽離了出來——我可是有正事兒要做的啊。

我往前邁了兩步,把已經(jīng)握的汗涔涔的手機舉到了離他半米遠,說道:“這位大老板,麻煩你來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也許是窗外反射到手機上的光,或許是我的手機距他的高度還有些距離,黎家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往高處揚了揚。

他的手心溫度很燙,我的心跳瞬間加速到了危險的范圍。

果真,我是好久沒有和異性有過肢體上的觸碰了,連周小舟父母住處的那只被我撫摸的虎斑,也在年初割掉了蛋蛋。

好在黎家并沒有注意到我的變化。

“恭喜你,做藝人的第一天就上了熱搜。”

這人,到底抓不抓得到重點?

“不是,我為什么是藝人?我為什么進入到訓練營了?我又為什么上了熱搜?而且為什么要用這么難看一張照片上熱搜?”我來不及和他寒暄,我只知道如果我不一口氣把這些疑問說出來,我可能很快就瘋掉。

黎家也并沒有和我繞圈子,他非常直接地回答道:“前幾天碰到在節(jié)目組一位導演,他是我在紐約讀書的學長。聽說我回國開了娛樂公司,就問我有沒有合適的藝人來露露臉?!闭f話的同時,黎家瞥了我一眼,“我說有?!?/p>

見我瞪著渴望知識的眼神盯著他,黎家揚了揚下巴:“我就順手把你的應聘資料投給他了…… ”

“你怎么不投你自己的?”未等他話音落下,我便激動地喊了起來。

“我是男的,他要女藝人?!?/p>

黎家這句話,竟然一瞬間讓我無法反駁。

“那……那,你怎么不去找別的女人?!卑?,要是有人恰好在門外聽到這句話,會不會還以為這是在拍什么狗血倫理劇。

“公司的其他人,我姐和保潔張阿姨也都不合適?!?/p>

“你們可是娛樂公司,怎么手下連個藝人都沒有?”

“剛成立,沒來得及。還有……”黎家輕輕地把我依舊擋在他面前的胳膊輕輕按下去,繼續(xù)說道,“不是你們娛樂公司,是我們。你也是巨人娛樂的一份子,張美霞?!?/p>

陽光里,游樂場,一個英俊的適齡單身男青年站在對方呼吸都能感覺到的距離里,用“我們”這個詞匯把兩個人圈進了一個世界里。這種偶像劇的配置,哪怕下一秒沒有告白,給點浪漫的音樂也能烘托出極其曖昧的情緒。但是我今天的劇本走向卻和這一切沒有任何關系。

“拜托!這世界上馬上就快沒我了!”

其他選手的粉絲,節(jié)目組的粉絲,看熱鬧的網(wǎng)友,一分鐘不懟人就渾身不對勁的網(wǎng)絡鍵盤俠…… 哪怕我什么錯都沒有,可憑借著黎家一秒鐘按下的郵件轉發(fā)按鈕,我成為了被噴在風口浪尖的人,“你這學長是有什么毛病,就算你發(fā),他難道不審核嗎?他難道不過問嗎?把這種渾身上下都有缺點的人放進節(jié)目組,是騙話題還是騙流量?”

“你對自己就這么沒信心嗎?”是不是大口說話而缺氧導致大腦出現(xiàn)了幻覺,我從黎家的聲音里第一次察覺了一絲溫柔。

信心?我倒是僅存那么一點兒??墒沁@不多的信心我從未想過會把它安放在這個場合里。我有信心做一個快樂的普通人,我有信心負責任的讓自己變老,我有信心我能時不時的完成一些微小的愿望??墒牵粋€五音不全,舞蹈基礎為負,無論是身材和長相都與偶像兩個字生長在相反方向的人,怎么可能會有參與到一場偶像選拔賽的信心?

“這位小哥哥……這玩笑你就別開了吧,能不能找你那位學長把照片撤下來?”我狠了狠心,“哪怕需要賠償,我交錢行不……你可以從我工資里扣,分期最好,只要給我留點生活費……”

“既然已經(jīng)進入比賽了,不如就參與一把,哪怕第一輪淘汰?!?/p>

“馬拉松,鐵人三項,舉重……這么多比賽你讓我參與哪個都行。可真的,訓練營就真的有點難為人了。”

看黎家保持著緘默,我趕緊采取了緊逼戰(zhàn)術:“如果不行,我只能辭職了?!?/p>

可惜的是,最后我的硬氣只持續(xù)了三分鐘,在黎家高薪的引誘下,我,張美霞,成為了青春訓練營的第三十八號練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