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勾畫藍圖


七月初,地處廣南地區(qū)的甘平縣,大雨不斷,山洪頻發(fā),已經(jīng)提前進入汛期。


七月十號一大早,縣委一輛考斯特中巴車,在趕赴受災(zāi)最嚴重的水明鄉(xiāng)途中,突遭泥石流,因躲避不及,連人帶車翻入滾滾的曲安江水中。


包括縣委書記,縣紀(jì)委書記,縣政法委書記,宣傳部長和專職副縣長在內(nèi)的八個人,無一幸免,全部遇難。


好家伙,一下子犧牲四名縣委常委,還不算一個非常委的副縣長,這件事不僅震驚了整個東河省,就連京中高層都予以重視。
接連發(fā)了三道重要批示給東河省委省政府,嚴令在救災(zāi)的同時,一定要確保領(lǐng)導(dǎo)干部尤其一線領(lǐng)導(dǎo)干部的人身安全。


國家培養(yǎng)一個干部不容易,痛失五名處級副處級實權(quán)官員,不止是東河省的損失,也是國家的損失。


凡事有弊也有利,一下子空余出來的四個常委名額,讓許多有更進一步想法的官員起了活心思。
一時間,往廣南市跑官的人多了起來,一度導(dǎo)致縣里無法開展正常工作,主管領(lǐng)導(dǎo)不在崗位的事情時有發(fā)生。


為此,臨時主持全縣工作的縣委副書記、縣長耿云峰下令,誰再因為跑官而耽誤工作,將給予嚴肅處理。
老大發(fā)話了,下屬不敢不聽,總算是把這股歪風(fēng)表面上制止住了。


一周后,在縣殯儀館一號大廳,舉行了因公遇難的八位同志集體追悼會。
廣南市市長沈錚代表市委、市政府出席,縣長耿云峰致悼詞。


悼詞當(dāng)然都是好聽話,說給活人聽的也是做給活人看的。
人走茶涼,何況人都沒了呢?


追悼會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才算結(jié)束。
縣老干部局副局長厲元朗走往停車場的途中,被人從后背輕輕怕了一下,回頭一看,是自己的老同學(xué),縣政府辦副主任季天侯。


他倆在大學(xué)時期就是上下鋪的死黨,關(guān)系一直不錯,就是參加工作這十來年,始終都有來往,真正是無話不談的好哥們。


季天侯沖厲元朗一使眼色,厲元朗會意,走到停車場鉆進自己的二手捷達王里面,沒有發(fā)動,而是隨手叼起了一支玉溪煙。


他剛點燃,就見副駕駛的門被拽開,季天侯一屁股坐進來,毫不客氣的一把將玉溪煙搶過來據(jù)為己有,自在的深吸幾口才說:“憋死我了,這會要是再開半個小時,我非得把手指頭當(dāng)煙給抽了不可”。


厲元朗嘿嘿一笑,續(xù)上一支說:“我看老耿始終注視著會場,別說犯煙癮了,就是有尿都得憋著,這時候上廁所,就是不給老耿的面子,穿小鞋是必然的了。


隨即,厲元朗扭頭看向季天侯,又說:“老耿以前平易近人,一點架子沒有。
現(xiàn)在拿出官威,這耿縣長變成耿書記,估計是十拿九穩(wěn)了。


厲元朗的陳述句里帶有征詢語氣,季天侯怎能聽不出來?他在政府辦多年,消息自然比厲元朗靈通一些,便微微點了點頭,肯定道:“定了,不過我今天和你說的不是縣委書記由誰來繼任,而是縣長的人選?”


“縣長人選?”厲元朗一時蒙圈。
別看他和季天侯都是副科級,在老百姓眼里是官員,可在官員眼里,他們就是老百姓。
兩個副科級操心正處級任命,豈不是閑操蘿卜淡操心,胡扯么!


“開車,咱倆找個地方詳談。
”季天侯把半截?zé)熎ü扇映鲕嚧巴猓笫忠粨]命令起來。


還是他哥倆常去的農(nóng)家院,人少肅靜,說話方便。
一壺?zé)?,四個小菜外加一個鍋仔,一人干了一個四錢杯,季天侯才切入主題。


他從特殊渠道得來消息,市里為了穩(wěn)定,縣長將就地提拔。
現(xiàn)在上面有兩個人選,一個是副書記林木,另一個是常委副縣長錢允文。


不過,這二人都跟季天侯和厲元朗沒有瓜葛,但是季天侯卻提出一個人名,卻讓厲元朗眼前一亮。


金勝!


金勝今年三十七歲,比厲元朗和季天侯都大五歲,最為關(guān)鍵的是,他也是東河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正宗大師哥。
目前任甘平縣副縣長,排名還挺靠后,負責(zé)文教衛(wèi)這一塊。


厲元朗所在的老干部局隸屬于縣委組織部管轄,平時和金勝接觸不多,倒是季天侯在政府辦,因工作關(guān)系經(jīng)常見面,又是校友,所以走動近一些。


不過,僅憑這一點,和他這個小小芝麻官有何關(guān)系?厲元朗忽然看不懂季天侯葫蘆里賣的是什么健腦藥了。


“滋溜”一口,季天侯自干了一杯,擦了擦嘴,話鋒一轉(zhuǎn),問:“元朗,你和韓茵離婚有大半年了吧?就沒打算再找一個?”


提起韓茵,厲元朗胸口隱隱作痛。
韓茵是縣電視臺的臺花,那會厲元朗還是縣委書記秘書,可謂春風(fēng)得意仕途正旺,韓茵拒絕眾多追求者,毅然決然嫁給了他。


結(jié)婚頭兩年,厲元朗也是高歌猛進,兩年解決了副科級,算是正式邁入干部序列,第三年兼任縣委辦副主任,馬上就要升正科級,并且外放到鄉(xiāng)鎮(zhèn)去當(dāng)一把手了。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十分賞識他的縣委老書記突發(fā)腦淤血,倒在了工作崗位上。
人走茶就涼,何況人都沒了,厲元朗這碗茶徹底變成了冰紅茶。


外放的事泡湯不說,就連縣委辦都呆不下去,直接發(fā)配到老干部局,任排名最后一位的副局長。


老干部局本身就是清水衙門,他這個副局長更是清水中的蒸餾水,有職無權(quán),上班喝茶看報紙,下班正點回家做飯忙家務(wù)。
在外人看來,他老實本分,是模范丈夫。
可在韓茵眼里,他就是個沒出息的貨,自己大好青春都給了厲元朗,卻換來一個仕途昏暗的窩囊廢。


沒事找事總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數(shù)落厲元朗的話越來越難聽,硬逼他離婚。


反正倆人也沒孩子,結(jié)婚之后經(jīng)濟方面各自獨立,財產(chǎn)好分割,去民政局沒用十分鐘,就辦妥了離婚證,徹底結(jié)束二人五年婚姻。


現(xiàn)在,季天侯說起韓茵,厲元朗如鯁在喉,喝酒的興趣都給搞沒了,拿起的酒杯赫然放下。


見厲元朗臉色不好看,季天侯立馬賠禮道歉說:“我真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給元朗你添堵,來,咱倆接著喝酒。


厲元朗并沒有舉起酒杯,而是說:“天侯,咱哥倆認識十多年了,有啥話別兜圈子,直說。


“好吧。
”直到這會兒,季天侯才亮出底牌,說出他今天找厲元朗的真實目的。


水婷月!


這是季天侯提出來的第二個關(guān)鍵人名,如果韓茵不算在內(nèi)的話。


和韓茵讓厲元朗隱隱作痛不同,水婷月是讓他徹底胸悶。


水婷月和厲元朗還有季天侯都是大學(xué)同學(xué),而且跟厲元朗還有長達三年的戀情。
之所以分手,是水婷月母親堅決不同意從中阻撓,她看不起厲元朗無權(quán)無錢的家庭背景,就動用各種手段硬是把他倆給拆散了。


這也導(dǎo)致厲元朗一氣之下回到家鄉(xiāng)甘平縣,報考政府公務(wù)員,從此和水婷月再無聯(lián)系。


聽季天侯說,水婷月后來和一個世家子弟訂了婚,只相處不到一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主動提出退婚,到現(xiàn)在她還是孑然一身,都成老姑娘了。


當(dāng)然,這些不過是拋磚引玉,真正目的,是在水婷月她爸水慶章身上。


水慶章這幾年風(fēng)頭正勁,現(xiàn)任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下一步就要到廣南擔(dān)任市委書記了。


按理說,甘平縣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有了這么多的職務(wù)空缺,市里早就應(yīng)該討論人事任命,之所以至今按兵不動,都是在等待水慶章到任后再做決定。


金勝是在一個飯局上無意中聽到這個消息的,他知道厲元朗和水婷月是曾經(jīng)的戀人,就想通過厲元朗跟水婷月接上關(guān)系,繼而搭上水慶章,希望提前拜訪這位廣南市的新老板,為自己的政治前途邁進一條康莊大道。


書記管官帽子,即便爭取不到縣長,只要在新書記面前留個好印象,對以后的仕途發(fā)展無往不利。
這么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他可不想錯過。


說來說去,厲元朗總算摸到季天侯找他的命門了,這是季天侯替金勝當(dāng)說客來了。


他并沒有當(dāng)場答應(yīng)季天侯,他要權(quán)衡利弊,更為重要的是,水婷月會給他這個前男友的面子嗎?當(dāng)初分手時,厲元朗說的句句可都是狠話,把水婷月傷得不輕。


回到自己冷清的家,厲元朗躺在床上抽了半包煙,思來想去,他決定幫金勝這個忙。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這對自己只有益處沒有害處。


他拿起手機,按照季天侯提供的號碼撥了過去。
對方的手機唱了半天歌,一直沒人接聽。
就在厲元朗灰心喪氣想要放棄之際,忽然響起一個悅耳聲音:“喂,哪位?”


是水婷月,果然是她!六年多未見,她的聲音依然那么甜美、動聽。


“婷月,是我。
”厲元朗盡量調(diào)整著因為長期吸煙而變成的煙嗓。


“你!你是誰?”


水婷月竟然沒有聽出來厲元朗的聲音,失望之余,他如實坦白:“我是厲元朗,你、你還好吧?”


靜,出奇的靜。
手機那頭的水婷月沒有一點聲響,不知道她是驚是喜,是哭還是笑。


“婷月,你在聽嗎?”


好半天,水婷月才回答,聲音冰冷刺骨:“找我的話,我沒有心情。
要是找我爸爸,我會把你的手機號發(fā)給市紀(jì)委的許伯伯。
我爸說了,在他沒有到任之前,廣南市任何人打電話找他,都由紀(jì)委的許伯伯替他接聽。


沒等厲元朗作反應(yīng),水婷月毫不留情的掛了手機,留給厲元朗足足驚呆好幾分鐘。


這面子丟的,如同鞋墊子。
厲元朗郁悶至極,早知道真不該打這個電話了,活該!


偏巧這會兒,季天侯的電話打過來,厲元朗正有氣無處撒,索性把這股怨氣全都發(fā)泄到好朋友身上了。


季天侯也不生氣,而是笑呵呵的一個勁賠不是,還邀請他去金鼎大酒店去坐坐,算是陪他喝個委屈酒。


厲元朗也沒多想,拿起車鑰匙直奔金鼎大酒店。
趕到218包房門口時,聽見季天侯正跟酒店經(jīng)理激烈爭吵著。


原來,季天侯預(yù)定這間218號房被另一個客人看中,酒店方出面想讓他們換一個房間。


倒不是季天侯不講理,實在是這個經(jīng)理說話太難聽,拿著季天侯的工作證根本不屑一顧,語氣趾高氣揚,頤指氣使:“縣政府辦的又能怎樣?實話告訴你,這位大老板可是廣南市委的大人物,你得罪不起。
我還能客氣的請你換房間,要是換成大老板本人,馬上就叫你滾蛋!”


厲元朗本就窩一肚子火,聽到季天侯挨欺負,便沖過來和經(jīng)理理論。


經(jīng)理上下打量著厲元朗,看他穿戴一般,不像什么大人物,嘴角一撇道:“你是哪個?你算老幾?”


也是厲元朗早就過了沖動年齡,若是年輕個五歲,非得一頓老拳伺候過去了。
他盡量壓制火氣道:“你別管我是誰,告訴你,今天這房間我們是不換了,誰來都不好使!”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身后響起一個刺耳的公鴨嗓:“這是誰啊,風(fēng)大也不怕閃了舌頭,說話這么牛氣。
錢副縣長,你們甘平到底誰說的算,耿云峰還是這個?”


厲元朗回身一瞧,見是一個三十歲不到的胖子,一張肥頭大耳的臉看不到脖子,眼眶略微發(fā)青,一定是酒色縱欲過度所致。


他身旁是常委副縣長錢允文,他倆身后還站著七八個人,都是各委辦局的頭頭腦腦。


看這架勢,胖子應(yīng)該來頭不小。
只是市里領(lǐng)導(dǎo)他都知道,可這胖子是誰,卻讓他一時摸不著頭腦。
厲元朗沒搭理胖子,而是將目光落在錢允文臉上。


“錢縣長,你好!”厲元朗和季天侯先后點頭打著招呼。
不管咋說,錢允文是縣領(lǐng)導(dǎo),在他面前,該有的姿態(tài)必須要有。


“嗯,是厲副局長和季副主任,今天我宴請恒總,我們定的包房小,換你們這間大的。
反正你們就兩個人,在哪吃飯都一樣。


官大一級壓死人,錢允文是常委副處級,壓兩個小小副科級,還不跟踩個螞蟻那么簡單。


厲元朗的老干部局不歸錢允文管,但是季天侯卻是錢允文的直接下屬。
他的話表面看似平常,實際上官威很大,真像那個經(jīng)理說的那樣,言外之意讓他倆快點滾蛋。


厲元朗真心不想換,可看錢允文越發(fā)陰沉的臉,又迫使他心思松動。
而且一旁的季天侯不住使眼色,好漢不吃眼前虧,看在季天侯的面子上,換就換吧。


“誰說就倆人,還有我呢!”接著錢允文的話頭,金勝竟然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金勝的出現(xiàn),讓尷尬的局面略微有所緩解。
好歹他也是副縣長,比錢允文差點不多,面子上,錢允文不可能太過放肆。


“小金啊,你也過來吃飯?”


錢允文年近五旬,比金勝大了十幾歲,叫他小金本沒問題。
但是,在官場上,最忌諱的就是“老”和“小”倆字。


說人老,就是嫌棄是老人家,該給年輕人騰地方,退休回家哄孫子了;說人小,又是諷刺不成熟。
所以說,一般都叫官職,只有關(guān)系極好的才會這么叫,否則有輕視之嫌。


錢允文管金勝叫“小金”,金勝心有不滿,礙于情面沒有發(fā)作。
可關(guān)于換包房的問題,他隱晦的表達出了不同意。


“錢副縣長。
”金勝有意把“副”字念得很重,“一會兒我們還有其他客人,這個包房肯定是坐滿了。
剛才我過來時,看到別的包房還有空的,要不然你們……”


不等錢允文說話,胖子陰著臉乜斜著瞧了瞧金勝,一撇嘴問錢允文:“這人誰啊?”


見胖子發(fā)話,錢允文馬上陪著笑臉,給他介紹金勝,至于厲元朗和季天侯,官太小,直接省略掉了。


介紹完金勝,錢允文故意大聲道出胖子的身份,是說給厲元朗和季天侯聽,更是點給金勝聽的。


“這位恒勇恒總,是廣南市恒嘉房地產(chǎn)公司總經(jīng)理,也是市委組織部恒士湛恒部長的公子。
”錢允文臉上泛著光澤,說話底氣十足。
搬出來市委組織部長的兒子,不就等于說,他拿下縣長寶座,板上釘釘了么!


怪不得敢這么放肆呢,原來是恒部長的獨生兒子,正經(jīng)官二代。


書記管官帽子不假,可是組織部也是主管官帽子的部門,組織部長的意見,書記有時候也得權(quán)衡一二。


恒勇嘴角往下耷拉,眼角瞇縫著,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看人的感覺。
“金勝,嗯,聽我爸提起過,省大高材生,是挺年輕的,年輕人嘛……做事好沖動。


一個體制外的人,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一個副縣長品頭論足,憑的是什么?還不是仗著他有一個好爹!


金勝氣得面色發(fā)紫,隱忍不發(fā),雙手卻死死攥成了拳頭。
錢允文則是一臉玩味的笑容,有恒勇?lián)窝?,他心情好到爆?br>


而一邊的厲元朗早就看不慣恒勇的所作所為,金勝是副處級,恒士湛腦子里或許有他一號。
厲元朗不過一個小小副科級,他就不信恒士湛一個副廳級干部,能把他怎地!大不了辭職不干了!


想到此,厲元朗跨前一步,站在恒勇面前,毫不客氣的質(zhì)問:“恒總,你剛才的話是代表了恒部長還是你個人?”


恒勇正自鳴得意,被厲元朗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當(dāng)場驚愣住了,卡頓一下才說:“我的話就是我爸的意思,我就能代表我爸。


“好!”厲元朗突然高舉起手機,義正言辭道:“你的話我已經(jīng)給錄下來,我這就打給水慶章書記,我想問問他,一個組織部長的兒子能代表組織部長,這符不符合組織原則。


說畢,當(dāng)著眾人的面,厲元朗啪啪撥出一連串號碼,真的打了出去。


水慶章,即將走馬上任的廣南新市委書記!


厲元朗一席話,令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震,是震驚的震。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這位恒勇恒大公子,一聽到水慶章的名字,頓時全身都萎了,他再是個草包,也知曉水慶章的名聲,那可是他老子的頂頭上司!他老子不敢得罪,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


他的臉色瞬間嚇得煞白,油光锃亮的腦門上爬滿冷汗珠子。
手指著厲元朗,嘴唇哆嗦著,一連說了好幾個“你”字,卻沒有下文。


就連錢允文都暗自出了一把冷汗,自己托了多少關(guān)系想要巴結(jié)水慶章,到頭來全都灰頭土臉給擋駕回來。
眼前這個小小的老干部局副局長厲元朗,竟有這個通天本事!不知不覺和新書記有了聯(lián)系?


大多位高權(quán)重的領(lǐng)導(dǎo)都有一個私人手機號,外人不知道,只有關(guān)系最近的人或者家里人才有資格掌握。
看樣子,厲元朗不像是造假,他目光如炬,異常堅毅。
乖乖,這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還是君子不吃眼前虧,把這一頁趕緊翻過去吧!


于是,錢允文硬擠出桃花燦爛的笑臉,上去一把摁住厲元朗打電話的手,幫著他掛斷手機,一個勁兒的賠笑道:“元朗啊,這都是誤會,誤會。
呵呵!恒總不是那意思,算了,包房我們不換了,金縣長你們聚,我們就不打擾了。


隨即,輕怕著恒勇的手臂,沖金勝厲元朗等人微微點頭致意,轉(zhuǎn)身率先離開包房。


恒勇鐵青著臉,頻頻點著肥胖腦袋,并向身邊一人耳語問一句,隨后咬著后槽牙說:“你叫厲元朗,行,我記住你了,我爸也記住你了,咱們走著瞧。
”在眾人簇擁下,氣急敗壞的走了。


這一幕的劇情反轉(zhuǎn),那個酒店經(jīng)理全都看個一清二楚,心里狐假虎威的那點氣勢,在主子灰溜溜落敗之后,自己也覺得臉上無光,看都不敢看厲元朗他們幾個,低下腦袋撒歡兒似的逃離218號房。


“哈哈哈!”在包房里就剩下厲元朗他們?nèi)酥螅咎旌钊滩蛔」笮ζ饋?,解氣,太他么解氣了?/p>

就像一個便秘的人瞬間通暢一樣,所有陰霾、所有晦氣一掃而光!


金勝也是喜不自勝,剛才正面交鋒,被恒勇這個官二代壓得透不過氣來,厲元朗出奇制勝的一招,化解得干凈利落,他一把揪住了恒勇的命門。


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
這個小學(xué)弟,有頭腦,有勇氣,有擔(dān)當(dāng),能堪大任。


有了這么一段小插曲,金勝覺得這地方喝酒有失興趣,提出來換個地方。
讓司機開來他的專車,去縣郊一個偏僻地方,小酌一番。


路上,金勝對身邊的厲元朗笑問:“你剛才不是打給水書記的吧,是給水婷月打的?”


金勝夠聰明,厲元朗苦笑著給出答案。
水慶章這條路,他連水婷月這扇門都沒打開,怎可能直接夠到水慶章那里。


剛才打電話時,別看厲元朗鎮(zhèn)靜自若,實際上心里比誰都緊張。
好在空城計這一招,讓詭計多端的錢允文上了當(dāng),恒勇也不敢質(zhì)疑,將錯就錯的,打了一個翻身仗。


坐在副駕駛上的季天侯扭回頭說:“元朗,我?guī)湍惴治隽耍鋵嵥迷聦δ隳莻€態(tài)度也算正常,這些年你不聯(lián)系她,她有恨意。
恨的越深,愛的也越深,你沒聽出來,她是知道你在甘平縣的事情,說明她在關(guān)注著你。


是嗎?


厲元朗微微一愣,細細品味水婷月和他的對話,覺著季天侯說的很有道理。


正這會兒,手機突然響起來,厲元朗一看號碼,竟然是水婷月!


她主動給自己打電話來,厲元朗有些忐忑不安。


信手接聽起來,里面響起十分嘈雜的音樂動靜,繼而是水婷月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厲元朗,你個王八蛋,我恨你!”


“啪”的一聲,直接掛掉。


厲元朗有些懵圈。
他猜想,水婷月一定是在酒吧喝酒,借著酒勁打來這個罵人電話。


正如季天侯分析的那樣,水婷月對他耿耿于懷,也說明,她的心里一直有他。


“是水婷月的電話?”金勝挨厲元朗最近,或多或少也聽到電話里的大致內(nèi)容。


季天侯原本掏煙想撒一圈,金勝的話頓時把他吸引住,也問起厲元朗。


“是她。
”厲元朗苦澀笑了笑:“她在罵我王八蛋。


“有戲。
”季天侯順嘴總結(jié)了一句。


金勝則拍著厲元朗的肩頭說:“元朗,你可能對我想借你和水婷月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些想法,我敢說,你真是錯怪我了。


厲元朗趕緊解釋:“金縣長,我……”


金勝擺了擺手,眼望車窗外,感嘆道:“咱們縣太窮了,手上有大把的可開發(fā)資源,這些年一直在全市最后一名徘徊。
每一任縣領(lǐng)導(dǎo)上臺前都信誓旦旦,要把甘平建設(shè)多么美好,經(jīng)濟上提升多大的臺階。
可實際呢,除了干政績,干面子活,一點也沒給老百姓帶來實惠,我心里急??!”


“就說咱們現(xiàn)任領(lǐng)導(dǎo)班子吧,老書記歲數(shù)大了,不出車禍,后年也該退居二線去人大了,早就磨光進取心。
而耿縣長這個人,心氣是有但能力不足,千頭萬緒,他找不出一個著眼點,來甘平也快三年了,還在原地踏步。


說了這些,金勝索性敞開心扉,倒出自己全部苦酒。


“你們或許不知道,咱們縣財政非常困難,前任花后任的錢,據(jù)說現(xiàn)在都花到2030年了,這得是一個多大的缺口??!所以我想,與其渾渾噩噩的混吃等死,不如大張旗鼓的干一番事業(yè),把甘平縣的經(jīng)濟實實在在搞上去。
這不是一個口號,要有實際行動。


“金縣長,你有什么計劃?”對于金勝這番肺腑之言,厲元朗深有同感。
當(dāng)初老書記在任上也是信心十足,準(zhǔn)備把他外放到最貧困的水明鄉(xiāng),就是想利用這個鄉(xiāng)得天獨厚的山區(qū)優(yōu)勢,大力發(fā)展山產(chǎn)品加工和旅游事業(yè),為甘平縣整體經(jīng)濟改革打上第一槍。


然而天不垂憐,老書記倒下來,自然他的宏偉計劃也遭擱淺。
現(xiàn)今,金勝和老書記當(dāng)年的雄心壯志大有一拼,就是不知道,他的眼光是否獨到,能不能抓中要害。


結(jié)果,金勝所講竟然和老書記的計劃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厲元朗甚至懷疑,金勝是不是看過那份計劃書。


因為這份計劃書,可是厲元朗走遍全縣十六個鄉(xiāng)鎮(zhèn)和三百多個自然屯,實地走訪考察,和老書記倆人廢寢忘食,熬了三個通宵才制定出來。


書記本來主抓人事不抓經(jīng)濟,老書記是看甘平縣抱著金飯碗四處討飯吃,他心里著急,這才讓厲元朗在前面打頭陣,他在后方籌謀劃策。
用一個月的時間弄出這份計劃書,就等著上常委會討論表決,卻在關(guān)鍵時刻,積勞成疾,撒手人寰。


在金勝大談他的發(fā)展計劃同時,車子已經(jīng)開到這家不掛幌的飯莊門前,幾個人誰都沒下車,厲元朗和季天侯都全神貫注聽著,尤其是厲元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全然記在心里。


要不是金勝的手機不合時宜的打進來,被生生打斷,還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才結(jié)束呢。


金勝一看號碼,眉頭微微緊鎖,手捂話筒謹慎的接聽著,除了“嗯”,“是的”,“我懂”,最后一句是:“好的老領(lǐng)導(dǎo),我這就趕去見您。


猜也猜得出來,這個電話對于金勝來講,十分重要。
他口中的老領(lǐng)導(dǎo),一定是在背后支持他的大人物了。


好像老天都規(guī)劃好了似的,這邊金勝剛掛了手機,那邊季天侯的也響了,聽他說話語氣,對方一定是他老婆馮蕓。


馮蕓比季天侯小兩歲,長著一張娃娃臉,很機靈。
她是縣人大副主任馮一鐸的寶貝女兒,和季天侯結(jié)合,算是政治聯(lián)姻。


“唉!”季天侯收起手機,嘆息道:“岳父知道了我和恒勇鬧不愉快的事情,劈頭蓋臉給我一頓臭罵。


“呵呵!”金勝玩味的不住搖頭:“巧了,老領(lǐng)導(dǎo)也是為這事讓我去廣南見他。
這個恒部長啊……太溺愛他兒子了,把這事弄得滿城風(fēng)雨,也不怕對他有不利影響。


“怕啥?”季天侯接茬道:“恒士湛有省里支持,據(jù)說水書記走后的政研室主任,恒部長有意接替。


到底是政府辦的老油條,季天侯的消息可真夠靈通的,都能延伸摸到省里的信息。
厲元朗想,讓他做縣政府辦副主任可惜了,應(yīng)該去國安部。


他心里活動還沒進行完畢,手機又跟著湊熱鬧響個不停,號碼不熟悉,接聽之后,卻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少婦聲音。


別問厲元朗為什么聽出來對方是個少婦,很簡單,摟著韓茵睡了五年,男女之事,憑直覺也能猜出個大概所以然。


“你叫厲元朗是吧?”對方咄咄逼人的口氣,厲元朗聽了很不舒服。


“是我,你是……”出于禮貌,厲元朗如實回答。


“我是水婷月的閨蜜,我叫方文雅。
也不知道你怎么惹了婷月,她到酒吧一個勁兒的給自己灌酒,還不住念叨你的名字。
我不管你們是妾有情還是郎無意,也不管你在哪兒在干什么,限定你必須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趕到允陽。
婷月喝醉了,你若不來,出事情后果自負。
”臨了,還小聲嘀咕一句:“人家還有一個不滿三個月大的嬰兒等我回去喂飯,沒工夫摻和你們這對野鴛鴦的事情。


什么話,什么野鴛鴦,一個未嫁一個未娶,是正經(jīng)鴛鴦好不好?聽得出來,方文雅快人快語,應(yīng)該是個好相處的女人。


“噗嗤”一聲,金勝和季天侯不約而同大笑起來,今晚的飯局肯定吃不成了。
金勝要去廣南見老領(lǐng)導(dǎo),季天侯挨完岳父罵,又要回家挨老婆馮蕓的數(shù)落。
而厲元朗則要馬上趕到省城允陽,先不提幫金勝的事情,他也要為喚醒水婷月那顆昏睡的破碎玻璃心去負責(zé),照顧酒醉后的她。


三個人很快分手各奔東西,并且都做了一個電話聯(lián)系的手勢。


甘平縣距離省城允陽將近一百多公里,厲元朗全程高速,也不管超不超速,油門踩到底,風(fēng)馳電掣,一路狂飆。


等趕到允陽的儷人酒吧,不多不少,正好差一分鐘才到一個小時。


方文雅此刻正在接聽電話,身旁的水婷月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白藕般的胳膊耷拉在半空中,看得厲元朗直閃眼睛。


方文雅模樣上乘,身材豐滿,胸前鼓起兩座珠穆朗瑪峰。
一想起她說給孩子喂飯,厲元朗就知道這是攜帶方便,隨時保溫的大飯盒。


也不等厲元朗說客套話,方文雅搶白道:“人我交給你了,婷月要是少一根汗毛,我拿你是問。
”隨即轉(zhuǎn)身就往外走,邊走邊對手機那頭憐愛說:“好兒子,別哭了,媽媽這就回去,給你喂飯……”


不提方文雅蹬著高跟鞋的扭動腰肢離去,單說厲元朗慢慢坐在水婷月身邊,不忍心打攪,便一聲不吭的近距離靜靜看著她。


水婷月側(cè)臉昏睡,眉眼間沒有太多變化,和六年前相比一樣漂亮、好看。
想來她也是三十二歲的年紀(jì)了,歲月的利刃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腐蝕的痕跡。


回想著昔日和水婷月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厲元朗心里如同碰翻了調(diào)料盒,五味雜陳,酸甜苦辣咸,一股腦的往上涌動。


“唔……”水婷月身子忽然動了動,似乎想吐的前奏。


厲元朗趕忙過來,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聲問:“婷月,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洗手間?”


被厲元朗這么一說,水婷月才逐漸睜開朦朧的醉眼,盯盯看著厲元朗,誰知,竟猛然站起身,伸手往厲元朗的臉上狠狠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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