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指尖沙漏。
一晃眼,三天時間過去。
隨著天光乍亮,厚重的陰云散去。
寒風(fēng)呼嘯的天啟城在接連下了十幾天的大雪后。
第一次出現(xiàn)了太陽。
風(fēng)雪暫歇,集市上也多了些人影。
這些人大多是百姓,有些則是大家族的仆役。
他們一邊挑撿著緊缺的東西,一邊話著家長里短。
都是些震碎三觀的大瓜。
這個說許寡婦偷了人,被婆婆抓個正著。
那個又說隔壁的張屠戶男女通吃,昨夜還冒著風(fēng)雪,背著媳婦去了城內(nèi)的男風(fēng)館,找了個小倌,廝混了半宿兒。
真真假假,各式各樣的傳聞層出不窮。
總之是怎么抓人眼球怎么來。
再加上。
古代百姓的消遣不多,平時就喜歡編排那些所謂的王公貴族,說些不著調(diào)的言論。
所以。
在這擁擠的一畝三分地,人聲嘈雜的所在。
偶爾也能聽到一兩嘴危險的言論。
上到皇室的秘辛,下到官員的房中事。
這些底層人士大聲私語,仿佛不知道什么叫禍從口出。
他們越聊越得勁,越聊越興奮。
時不時還揮舞幾下拳頭。
那兩眼放光,唾沫星子亂飛的樣子。
一看就知道是憋久了,出門后管不住嘴。
與此同時。
有關(guān)葉府誕生麟兒的消息。
也隨著愈發(fā)洶涌的人潮,迅速擴散了出去。
據(jù)可靠人士透露,葉夫人是九個月前診出的喜脈。
算一算時間,發(fā)動臨產(chǎn)就在近期。
再結(jié)合將軍府最近的采買量,一眾有鼻子有眼的傳聞。
但凡是有點腦子的都能看出。
北離柱國,葉大將軍有后了!
而且,今日就是小將軍的生辰宴。
軍中的將領(lǐng),大小官員,貴族甚至是皇室...
他們都會派人參與葉府的宴會。
鎮(zhèn)寧伯府也不例外。
甚至,為了避免遲到。
許青山早就備好了用來出行的馬車,給自家義弟的禮物,提前到了葉府。
“許世子,您這么早就來了?”
將軍府負(fù)責(zé)迎賓的人里,赫然有那個熟悉的小門房。
這回,他的態(tài)度大不相同。
語氣恭敬,態(tài)度謙遜。
不光表情做得到位,彎下去的腰更是沒有直過。
那狗腿的做派,看得周圍的侍衛(wèi)牙齒泛酸。
乖乖,這人的臉皮可真厚~
前段時間才被將軍責(zé)備,現(xiàn)在愣是看不到一絲不滿。
這變臉?biāo)俣?,活該你主持迎賓。
一時間。
一眾侍衛(wèi)都朝小門房投來了崇敬的目光。
小門房卻不以為然。
他面上笑意盈盈,心中也頗為自得。
你們想要賣好,還得看有沒有交情呢。
我和世子就是不打不相識,開門進(jìn)門的關(guān)系。
就算是被將軍罰了,那也是我做得不好。
現(xiàn)在誰敢對世子無禮,我就跟誰急。
顯然,某人早就忘了之前的摩擦。
一點小過節(jié),世子都不在意,揪著不放才是蠢。
這會兒。
他只想在許青山跟前露臉。
至于許青山身上的變化,那也不是什么難解決的事。
有葉羽的叮囑,再加上平日里看人的經(jīng)驗。
小門房一眼就認(rèn)出。
眼前這個氣質(zhì)卓爾不群,和之前判若兩人的少年,就是鎮(zhèn)寧伯府的小世子。
而在歡迎之余,小門房也不由得感慨。
許青山如今的氣度,比那些王孫皇子都要不俗。
芝蘭玉樹,恍如謫仙臨塵。
就這一副不染纖塵的神仙樣子。
哪怕是笑上一下,都能讓人半天回不過神。
而見小門房主動問候,許青山也溫和地點了點頭。
“這是我的請?zhí)??!?br>
他遞過請?zhí)¢T房雙手接過。
隨著后者一聲‘世子請’。
守門的侍衛(wèi)立刻讓開一條路,垂下頭,彎腰行禮。
小門房則是拍了拍旁邊一人的肩膀,吩咐道。
“小呂,還不領(lǐng)世子去見將軍?”
那清秀的小廝應(yīng)了聲,作勢就要走在前頭引路。
許青山卻笑著搖了搖頭。
“無需著人引路,我自會去找葉叔叔?!?br>
“嗯,還有葉家的小弟弟...”
拒絕了小門房的好意,許青山托著禮盒前進(jìn)。
他輕車熟路地進(jìn)了葉府,大袖飄飄,三兩下就沒了行跡。
那瀟灑的姿態(tài),跟回自己家沒什么兩樣。
等到許青山消失。
一眾侍衛(wèi)立刻面色一肅,繼續(xù)攔住了葉府的門。
他家小將軍的生辰宴,可容不得人搗亂。
另一邊。
許青山也循著氣機,往一處略顯雅致的院子行去。
隨意撥弄過花草,逗弄下沿途的侍女,再朝著行禮的仆役點頭示意。
沒過多久。
他就來到了一處院門前。
隱約的笑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從院中傳來。
聽聲音,此時葉羽就在里面。
許青山也不遲疑,簡單扶了扶衣襟,一步就越過了門墻。
然后一道道打量的視線,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后院的木亭里,一共坐著四個人。
靠內(nèi)側(cè)。
葉羽大馬金刀地喝著茶,臉上掛著豪爽的笑意。
在他旁邊,則是兩個略顯年輕的男女。
女的身量苗條,面容姣好,長得和葉羽有五六分相像。
顯然。
這就是那位被百里成風(fēng)退親,后續(xù)改為和軍中子弟成婚。
葉云嫡親的姐姐,葉熏然。
此時她正自然地傾身,伸手,拉著旁邊那個年輕男子的臂彎。
至于背對著自己沒轉(zhuǎn)頭的那個...
“青山來啦。”
不等許青山打量完,葉羽驚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李老弟,女婿,熏然,這就是許大哥的兒子?!?br>
“青山,這是你熏然姐姐?!?br>
“這是你姐夫李夷,這位你也叫叔父就好?!?br>
一通介紹后,許青山也在亭中坐了下來。
然后。
他就當(dāng)著幾人的視線,把手中木盒朝葉羽推去。
“葉叔叔,這是給小凡帶的禮物?!?br>
“為了弄到這東西,我可是特意找上枯榮藥齋,給那位齋主搭了好大的人情?!?br>
枯榮藥齋。
聽到這耳熟的名字,葉羽的眼睛一亮。
這個近幾年才崛起的藥齋發(fā)展勢頭極猛。
在枯榮藥齋中。
不光是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提供的寶藥也效力十足。
而那些皇親貴胄,平日里有哪個不怕死?
有些時候。
一株高年份的靈藥可是能救命的。
這就為枯榮藥齋的壯大提供了基礎(chǔ)。
借助一些靈藥,他們和不少皇親貴胄都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
這些大人物也樂得賣一份人情。
東西都進(jìn)了腰包,張嘴宣傳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久而久之。
枯榮藥齋在天啟城的聲譽變得極好。
所有百姓和權(quán)貴也都達(dá)成了一個共識。
枯榮藥齋出品的,都是好東西。
甚至。
葉張氏孕期時,用的藥也大多是枯榮藥齋出品。
再加上許青山先前說的,搭了大人情。
葉羽不用想也知道。
這小小的盒子里,裝的絕對是天下一等一的珍寶。
想到這里。
葉羽也顧不上什么矜持了。
他搓了搓手,就翻起盒蓋,打開了這木盒。
木盒里放著一只玉瓶,兩三張信紙。
見到東西后,周圍看熱鬧的三人也露出了好奇之色。
“青山弟弟,這是什么?”
玉瓶的材質(zhì)是上好的羊脂玉,觸手溫潤,感覺冰冰涼涼。
但是瓶身不透明,里面是什么還不得而知。
那幾張紙又落在葉羽手中。
心里像是有小貓撓爪的李夷,第一時間就看向了許青山。
你要的東西,你肯定知道是什么。
許青山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問葉叔叔。”
少年的臉上帶著笑,看著頗有些神神秘秘。
此時。
葉羽卻抖著手,滿臉震撼地感慨道。
“好厲害的枯榮齋主?!?br>
“這保留先天胎息,珍貴的筑基之物也煉得出?!?br>
“看來小凡這次是有福了?!?br>
保留先天胎息。
何為先天?
心性與命無念無為。
什么是胎息?
自服內(nèi)氣,握固守一,是名胎息。
能保留先天胎息,就代表能直入逍遙天境。
如此珍貴之物...
李家父子,葉熏然和葉羽都看向許青山,猜測他用了什么人情,居然能換到這寶貝。
許青山卻只是勾唇輕笑。
“葉叔,李叔,你們看我做什么?”
“說起來,小凡跟我的親弟弟沒什么兩樣?!?br>
“不過是一個人情,沒什么大不了的?!?br>
他說得輕巧,看上去就好像。
欠枯榮藥齋的齋主人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葉羽顯然不這么認(rèn)為。
在他看來。
一尊未來劍仙,甚至更強者的人情,價值不可估量。
那位齋主要做的事,也會有很大的風(fēng)險。
想到這。
葉羽的臉上多了幾分擔(dān)憂。
“青山,若是太過兇險,屆時我與你一起出手?!?br>
“或者我們與齋主商議買下此物?!?br>
他說得認(rèn)真,許青山卻有點忍俊不禁。
畢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這一瓶‘筑基靈液’,所耗不過幾株千年靈藥。
若真要說人情,也不過是左口袋進(jìn)右口袋。
但是眼下。
自然是不能說實話的。
因此稍微想了想后,許青山倒也沒拒絕葉羽的好意。
“葉叔叔放心,若真有危險,我也不會跑去送死。”
“必然要來找大人幫忙?!?br>
聽到這話,幾人頓時哭笑不得。
他們面面相覷,這才想起之前葉羽說過,許青山現(xiàn)在也才只有六歲。
一時間,氣氛變得松快起來。
而透過交談。
許青山也總算是弄清,李家父子到底是什么情況。
目前,葉字營有一大半在他們手中。
葉羽雖然交了兵權(quán),但這門姻親卻還是在軍中。
這就代表,葉羽還掌握著葉字營的話語權(quán)。
就算明面上的主將是太安帝指派的人。
可葉字營到底是葉羽帶出來的。
就算沒有調(diào)動人馬的兵符。
只要葉羽登高一呼,也能拉扯出大半的老部隊。
無怪乎后續(xù)李長生說,葉羽有能力強行殺出天啟城。
多年征戰(zhàn)的威望可不是說笑的。
文官不好說,但是武將...
十個里有六個都會聽葉羽的。
這時候。
許青山才意識到了,自己這位葉叔叔有多么厲害。
而且有優(yōu)勢也要會利用。
所以。
他趁著機會,問了很多軍中的派系情況。
只是這閑聊過后,便也到了花園開宴的時間。
除了不能吹風(fēng)的葉張氏和葉小凡。
一行人都結(jié)伴到會上,同一眾賓客寒暄了起來。
然后。
葉羽這些男丁就被人拉走,開始跟老朋友們對飲。
提到許青山,他們還會轉(zhuǎn)頭笑一笑。
少數(shù)被邀請的文官們不喜喧鬧,倒是單獨聚作一團,偶爾也轉(zhuǎn)頭和旁邊的武將交流。
席面上的氣氛顯得極為融洽。
而就在眾人觥籌交錯時...
“葉將軍,陛下喚咱家給小公子添添喜氣?!?br>
“小公子真是有福,這些可都是九成九的稀罕物?!?br>
“東西,便給將軍安置在大堂了?!?br>
又尖又細(xì)的聲音,明顯來自于閹人。
那矯揉做作的身影,甚至還刻意到場上晃了一圈。
等到他抖了抖一身華服,站在葉羽跟前。
后者才微微垂下眼簾,沉聲問道。
“濁洛公公,可要討份水酒?”
這語氣,明顯是不歡迎的。
周圍的武將們,也朝那紫衣太監(jiān)投去了眼刀。
結(jié)果濁洛全當(dāng)沒聽到。
他聽到葉羽的話,居然順勢就答應(yīng)了下來。
“那感情好,咱家也不急著復(fù)命。”
“不過,若是將軍愿意的話,不妨讓影宗的兄弟也一起來樂呵樂呵?”
“沾沾喜氣嘛~”
胖乎乎的太監(jiān)瞇著眼,滿臉的肥肉堆得一層一層。
許青山不由得捂住了額頭。
這人怎么回事,看不清楚好賴?
還是說,他就是刻意跑來添堵的?
許青山感覺無趣,拿著酒杯就往嘴里送。
而葉羽在神色變幻一陣后,還是同意了這個請求。
“濁洛公公可自行落座,至于影宗的弟子...”
“哈哈哈哈,葉將軍,那些弟子當(dāng)不得與諸位大人同坐,將軍就不必再添碗筷了?!?br>
“留我一人吃酒,總不算打攪吧?”
人還沒有到,笑聲先到了。
然后。
一襲勁裝的易卜便從廊道走來,一抬眼,劃過整個會場,看向葉羽。
嗯?
似乎察覺到了不對,他再度轉(zhuǎn)頭。
主桌處,一道頎長的背影看著極為眼熟。
不管是身形還是體量,都和前幾日自己見到的人一般無二。
這下,易卜的神色變了。
他顧不上葉羽,指著許青山,厲聲道。
“那邊的小子,四天之前是不是你闖的皇宮?”
一言出,滿座皆驚。
無數(shù)視線來回打量著,不知道這易卜鬧的是哪一出。
葉羽更是沉著臉,指著易卜,直接呵斥道。
“易宗主,你到底是何意思?”
“暗害九皇子之人逃走,分明是你看守不利?!?br>
“你抓不到人,就想胡亂攀咬他人嗎?”
說著,一股凌冽的殺氣爆發(fā),朝著易卜重重壓去。
易卜卻身形一動,不管不顧地奔著許青山?jīng)_去。
“是否攀咬,本宗試過便知。”
“放肆?。?!”
見這易卜得寸進(jìn)尺,葉羽怒喝一聲,閃身探手抓去。
浩蕩的真氣,化作一只巨掌。
可還沒等他碰到對方,一顆煙霧彈就在瞬間爆開。
浮空的巨掌一頓。
等到葉羽拂手,散開煙霧。
易卜已經(jīng)化作大鳥,展臂朝著許青山背后揮去。
“小賊,你這是敢做不敢認(rèn)嗎?”
話音落下,恐怖的掌勁帶起狂風(fēng)。
許青山卻只是搖搖頭,轉(zhuǎn)身露出一絲譏諷。
而隨著他心念一動。
一層無形的風(fēng)壁,也在兩人的中間成型。
砰?。。?br>
易卜被強行擋了回去。
原本氣勢凌厲的影宗宗主,這會兒倒像是一枚炮彈。
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他滿臉紅意,一個勁兒倒退。
場上早已是滿座嘩然。
一道道驚駭?shù)哪抗饪聪蛞撞?,又看向許青山。
全場都是倒吸冷氣的聲音。
哪怕因為許滄的泄露,這些軍中之人大多都知道,那焱祭之術(shù)的些許功效。
可他們卻有點不想相信。
眼前的鎮(zhèn)寧伯世子,居然能和易卜這樣的高手對抗。
而且,這小子的年紀(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