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兩周,十一月底時,給橙時的提案終于是做好了,林絮約了時間去橙時公司,我一想到又要看見曹暉就心情煩躁。
加了微信之后,曹暉就把我還把我拉進了一個同學(xué)群,又隔三差五的對我噓寒問暖,流露出深切的想要跟我聊天、套近乎的心思。我每每敷衍應(yīng)答,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自動回復(fù)軟件,盡我最大的努力把天聊死。
換做別人,要么就是惱了,要么就是自討沒趣退了,但對方是曹暉,他對這個世界的感知力與眾不同,真讓人頭疼。
去橙時這天我提前給林絮打好預(yù)防針,讓她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帶我一起走,林絮自然是答應(yīng)的。
提案的時間又是下午,到樓下接我們的依然是林江南。
“你就不能把時間安排在上午嗎?”我低聲的問他。
他攤了下手,我點了點頭。也是,他又不是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的時間豈是他說了算的。
“那今天他沒定餐館什么的吧?”
“那倒是沒有?!?br>
我稍稍安心一點,但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煩悶的氣。
“別擔(dān)心,我給你兜著?!彼牧伺淖约?,然后拉開了會議室的門請我們進去。我想說:“你能怎么兜呢?”,但符蕓正在會議室里擺弄投影儀,我也就沒再多言。
符蕓見林江南進來便跑過來把遙控器遞給他:“這怎么弄?。俊?br>
“還沒學(xué)會?”林江南一邊說著一邊按下按鈕讓幕布降下來。符蕓推了推眼鏡,笑意靦腆,“笨唄。”
林江南笑了一聲:“那是沒轍了。”符蕓抿著笑意站在林江南的身邊,小心地探過頭去看他操作,腦袋無限地接近林江南,卻又謹(jǐn)慎地留了一線的距離。林江南往旁邊挪了挪,把遙控器還給了符蕓,看著她不說話,那表情的意思大概是:就這么簡單一個事兒。
符蕓推了一下眼鏡,接過遙控器,撒嬌般地說道:“記住了,這回真記住了還不行么?”
“你去叫曹總吧。”林江南對符蕓說,然后轉(zhuǎn)過身來要跟我說話,見我正抱著肩膀笑呵呵地看熱鬧,他的話就給噎了回去?!澳氵@是什么表情?”他問我。
“?。俊蔽乙荒樇偬煺?。
他又看了看我,瞇起眼睛來對我道:“別胡琢磨,就是同事?!?br>
“哎?這個辯解有意思!我琢磨什么了?”
他欲言又止,最后索性放棄了這個話題,伸出手來:“把提案ppt拷給我!”
看他這樣,我真是好開心。
但隨著曹暉推門而入,我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這次參加提案會的橙時領(lǐng)·導(dǎo)就不只是曹暉了,還有總經(jīng)理、銷售總監(jiān)之類的,于是曹暉那種‘我是領(lǐng)·導(dǎo)’的氣焰明顯收斂了很多。
提案分成兩個部分,先是林絮講解一下我們對江美集團和橙時的梳理,再對同質(zhì)企業(yè)的案例進行歸納總結(jié),然后推導(dǎo)出我們對橙時理解和形象包裝方向。到了這里便換了我來對設(shè)計方案做介紹。我沒有林絮講的那么高深,全是實打?qū)嵉母韶?,也都是自己專業(yè)的東西,所以講的也算順暢。
講到一半的時候林絮的電話震了起來,她說了聲不好意思便暫時離開了會議室,我的目光追隨她離開,從她的神情中揣測是誰打的電話,心中暗叫不好,覺得老天爺可能要玩兒我!
林絮很快就回來了,但我正在講稿,也不方便問她什么,但余光能看見她的目光不斷的往我身上投來,每投一次,我心就涼一截。
我講完了之后總經(jīng)理和其它總監(jiān)談了談自己的意見、問了些問題后就離開了,余下的事交給曹暉去做,這是他職責(zé)范圍內(nèi)的。送走了總經(jīng)理,曹暉那種惹人厭的官僚做派立刻歸位,充斥著整個會議室,讓我連喘氣都不痛快了起來。
“曹總,您看……”林絮話說了一半,等著曹暉自己把話接過去。曹暉卻沒接林絮的話,指了指林江南,“把整個方案再給我放一遍看看,慢一點?!?br>
我和林絮對視了一眼,她沖我皺皺眉頭,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機。我會意,把手機掏出來看了一眼,上面有林絮發(fā)的一條消息:“公司有事,程讓我盡快回去,說讓你跟橙時溝通后續(xù)的事。”
“不行!帶上我,一定要帶上我?。?!”我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串文字,用感嘆號象征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吶喊。
“我盡量?!绷中醢l(fā)了一個OK的表情給我。
我們耐心的等著曹暉把方案看完后,林絮便對曹暉說:“曹總,剛才我們程總打電話來說有點急事,我們今天提案也完成了,就先回去等您的好消息了。程總還說改天請您吃個便飯,請您一定賞光?!?br>
林絮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但曹暉并沒有動,手指輕輕敲了幾下桌子,微皺著眉頭道:“是這樣的,蘇彌不是外人,所以我也實話實說。比稿的三家公司里,我個人是覺得你們的提案略勝一籌,但從剛才總經(jīng)理的態(tài)度來看,設(shè)計方面可能還有些小問題。我是希望借著這幾天,在正式確定合作方之前你們再做些修改,這樣我跟總經(jīng)理那邊也可以好好說說?!?br>
“沒關(guān)系的,我們明天可以再過來?!蔽抑钡亟釉挼?。
“但明天我沒有空?!辈軙熖а劭次遥謫柫中酰骸澳銈兒芗眴??”
“嗯,還是挺著急的,不然我們程總也不會給我打電話?!?br>
“需要你們倆都回去?”曹暉看看我又看看林絮,“主要的問題是集中在設(shè)計方面,我跟蘇彌這邊談也可以?!?br>
我趕緊說:“我們得一起回去。”
“是嗎?”曹暉干笑了一聲站起身來,一指林絮,“那你現(xiàn)在給程立仁打電話,我來跟他說。我明天一早就要回西安一趟,這個事情耽擱下來就不好了,主要還是對你們不利?!?br>
“哦……”林絮泄了一口氣,為難地看看我,又看看手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說:“那……既然這樣,沒事,那就……”
“那你就先回去吧?!辈軙煂α中跻粨]手。林絮慢吞吞的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歉意。我坐在椅子上,木然地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方案,感覺心中藏著一把火。這他娘的什么時候算一站呢?
我手機又響了一聲,是林江南發(fā)來的消息,“要不你裝個病,走了得了,他還能把你怎樣?”
“說得容易?!蔽一厮?br>
我拂袖而去,曹暉當(dāng)然是不能把我怎樣,我老板程立仁可饒不了我。我年薪20萬,平時只發(fā)70%的工資,其它的要到春節(jié)前才給我,再加上一些項目的獎金和年底雙薪,怎么也得有七八萬塊錢,我可沒有富到把七八萬塊錢不當(dāng)回事的地步。
就算我不為七八萬折腰,那也還得考慮我沖冠一怒后下崗再就業(yè)的市場行情,是不是?我們這行,養(yǎng)小不養(yǎng)老,養(yǎng)男不養(yǎng)女。
忍曹暉一時的憋屈和這些東西相比,我的天平很容易的就偏向了更現(xiàn)實的一邊。我勸自己,這畢竟是在公司里,量曹暉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樣。
“蘇彌啊,來我辦公室吧?!辈軙熣泻粑?,林江南想跟過來,卻被曹暉攔住了,“你們到點就下班吧,周末,都早點回去?!?br>
林江南停下了腳步,我回頭看了一眼他,他也正看著我。符蕓走到他旁邊問他:“江南,能搭車嗎?”
會議室的門在我身后自動關(guān)閉,我跟在曹暉身后,滿腦子不好的念頭,很想飛起一腳把他踹趴下,再在他后背跺上幾跺。
曹暉進了他的辦公室,招呼我也進去,“來來來,進來坐?!笨此幸P(guān)門的意思,我一把扶住了門,咳嗽了兩聲:“還是開著吧。最近我呼吸道不好,容易過敏?!?br>
曹暉笑了笑,走近我一點,“蘇彌,我怎么覺得你好像怕我似的?!?br>
“沒有啊?!蔽腋砂桶偷剡肿煨χ?,“我一直都這樣,你貴人多忘事了?!?br>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辈軙熢谒纳嘲l(fā)上坐下來,點了點他旁邊的位置示意我過去,我假裝沒看見的環(huán)顧四周,“你現(xiàn)在不錯啊,這辦公室還是很氣派的。”
“咳,都是給別人打工而已?!?br>
我繼續(xù)在他屋里轉(zhuǎn)悠,盡量遠離他,看著他屋里那些我一點都不喜歡的擺件,挨個的夸。曹暉一開始還附和我兩句,多了他也就看出來我的用意了,顯然有些不悅,對我的不上道表現(xiàn)出了一些不耐煩。
“你們藝術(shù)生都太理想化?!辈軙熆孔谏嘲l(fā)上,一副領(lǐng)導(dǎo)提點下屬的做派,“你說你也30歲了,人嘛,還是要活得現(xiàn)實一點,尤其是女人。”
“我不現(xiàn)實嗎?”我回頭對他笑笑。
“說你你還嘴硬。蘇彌,你應(yīng)該知道江美集團在西北地區(qū)的市場,橙時雖然還是個新公司,但是它有江美的資金支撐,未來不會太差。你知道什么叫背靠大樹好乘涼嗎?今天我能把橙時公司的形象給你們做,明天我就可以把開發(fā)項目的設(shè)計、執(zhí)行都給你們?!?br>
曹暉直勾勾的盯著我,“甚至江美集團在京的宣傳項目,我也有能力分給你們一部分。以你們公司的那點規(guī)模,只是我給你們的這些東西就足夠吃的了,你們根本不需要接別公司的活兒,明白嗎?”
“明白啊。那我替我們程總謝謝你?!蔽艺局粍?,內(nèi)心毫無波瀾。我們公司又不是我的公司,就算他給我們一個億的項目,我也只是拿20萬的年薪,這些與我何干。
曹暉笑著搖搖頭,“說你單純你還不服氣。蘇彌,如果是你給你們成美設(shè)計帶去這么大的生意,他程立仁怎么可能不給你提成?這是多少錢?你想過嗎?你都是可以跟他談的。再進一步,等橙時這邊上軌道了,過兩年你出去自己注冊一個公司,這里大筆的宣傳費用都是你的!想過嗎?”
我仿佛視金錢如糞土,干脆利落地說:“沒想過?!比缓筠D(zhuǎn)過身去看著墻上掛的畫,那是一幅李苦禪的《松鷹圖》,宣紙印刷的東西還給裱在了紅木畫框里,裝模作樣的。
曹暉站起身來走到我身邊,我往后退了兩步跟他拉開距離,對他笑道:“我們藝術(shù)生數(shù)學(xué)都特差,算不清楚這些。我覺得吧,我們這次做提案還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從我的角度講我當(dāng)然希望比稿能有比較好的結(jié)果,但是不必強求,真的?!?br>
“機會都到手邊了,怎么不知道抓住呢?”他做出一副逗趣般的表情看著我,“你們程總要是聽見了你剛才說的話,會生氣喲?!?br>
我被他的表情和語氣弄得有點反胃,又往后退了退,“程總也是個合法商人,在這個行業(yè)這么多年了,比稿有成功的自然就有失敗的,他能理解的。”
曹暉看著我笑,嘲弄、不屑,笑得干巴又猥瑣,把我給膩歪壞了。他還想說點什么,再次走近我,幸而我的手機適時地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覺得這簡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詐騙的我都想要謝謝他,于是趕忙接了起來。
“您好,您是京UKO886的車主嗎?”
我抿著嘴笑了笑,“我是。有什么事嗎?”
“麻煩挪下車?!?br>
“挪車??!好,我馬上就來。”
我掛了電話,對曹暉道:“我的車堵住別人了,得趕緊挪車去,先走了。”說完我連個再見都沒說,直接轉(zhuǎn)身快步的離開。
天已經(jīng)黑了,曹暉辦公室外面的辦公區(qū)空無一人,我像是生怕曹暉會追上來一樣,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橙時地產(chǎn),一直跑到電梯間才松了一口氣。
我拿出手機,找出林江南的電話號碼來撥了過去,“你在哪?”
“你的車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