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千山走后,賀余便老老實(shí)實(shí)坐在那里錄入資料。她原本以為,錄入資料應(yīng)該是最簡單的工作,只要認(rèn)識字,會打字,就可以完全勝任。

但一連干了四天,這第五天了,眼睛著實(shí)受不了。她已經(jīng)點(diǎn)了好幾次眼藥水,但雙眼還是又干又癢,好像里邊進(jìn)了東西一樣。

就在賀余揉眼睛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清脆的駝鈴聲,她眨了眨剛剛滴了眼藥水的雙眼,就看到打門外進(jìn)來一個自帶光環(huán)的男子。

哇塞,長這么好看,是人嗎?

他沒去當(dāng)明星也太可惜了吧!

長這樣的男人也需要相親?

是那些女人都眼瞎了嗎?

“請問,有什么能幫你嗎?”賀余站起身來,可是剛剛滴進(jìn)去的眼藥水瞬間滑落下來。

那男子掃了她一眼,輕啟雙唇,“看到我有這么感動嗎?想跳河的小姐?!?/p>

“……”

賀余張大了嘴巴。這輩子只有一人知道她曾經(jīng)想跳河,那便是給了她‘月老事務(wù)所’名片的那個男人。

關(guān)于賀余跳河這事,那得倒回去一個星期。

那是個漆黑的夜,月亮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整個世界都在黑暗之中,就連街燈也顯得有些昏暗。

賀余坐在跨江大橋的欄桿上,旁邊的地上放著她的行李箱。她給自己點(diǎn)了支煙,想抽完了那支煙,就從大橋上跳下去,好歹也算在死前受過了香火。

一支煙抽了一半,她便把自己這二十多年回首了一遍。

她這一生,也算是順風(fēng)順?biāo)?。讀書、考學(xué)、找工作,沒有費(fèi)過什么心,一直很順利,直到跟前男友來了這個四線小城,她才開始走霉運(yùn),最終霉到現(xiàn)在她想結(jié)束生命。

從前,她覺得自己結(jié)束生命的都是懦夫。

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但現(xiàn)在,她覺得死了就是解脫。

“趕緊跳吧,黑白無常還等著勾了你的魂下班?!?/p>

一個戴著黑色禮帽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她旁邊,她側(cè)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半張臉,加上又在夜色之中,并不真切。

“大哥,別人看到有人跳河,都要勸一勸,你不但不勸,還催人往下跳,這是什么道理?”

賀余覺得自己實(shí)在太背,就連跳河都能碰到個這么倒胃口的。

“一個自己想死的人,旁人是拉不回來的?!?/p>

男人點(diǎn)了支煙,那火星子在夜色里閃了閃,賀余似乎看到他的身邊還有兩個人。

可是,就那么一晃神。

她想再看清楚的時候,那個男人身邊的人就不見了。

“我說我要死了嗎?我就是坐在上面吹吹風(fēng)。”

男人側(cè)頭看她,輕輕吐了口煙,便有淡淡的煙霧升騰而起,“我看,你好像下不了決心。要不,我推你一把?”

推人跳河?

這莫不是個瘋子。

賀余驚訝之余,只覺得身后有一只手在推她,力道還不小,若不是她緊緊抓著欄桿,瞬間就能滑下去。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并無推她的手,但那股力量卻一直在。

“你搞什么名堂?”賀余莫名有點(diǎn)心慌。

那人一笑,嘴角泛起一個好看的酒窩,卻莫名帶著些死亡之氣。

“眼一閉,就下去了。沒那么難的?!蹦侨说?。

賀余覺得雙手有點(diǎn)抓不住欄桿,屁股也開始往外滑,明明她根本沒動,這是見鬼了,還是死期到了?

屁股一旦滑出了欄桿,整個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墜,橫空于橋身之外,在夜風(fēng)中搖搖晃晃。

橋下是東漓河,這座四線小城的母親河。

古有諺語說,東漓河水清,百姓家中谷滿堆;東漓河水濁,半畝良田幾粒谷。

而今,東漓河的水大部分時候都是半清半濁,而河兩岸的農(nóng)人也早就告別了靠種糧吃飯的歲月,更多的人都忘卻了東漓河還曾有過那樣的諺語。

夜色沉沉里,橋下的東漓河黑得就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如果掉下去,自然也是活不成的。

沖動之下想死的賀余這下害怕了,她害怕那黑漆漆的東漓河,也害怕自己真的會死,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救命啊!”

“救命?求死的叫救命,能不能不要這么隨意?別怕,我?guī)腿藥偷降?!?/p>

那人說著,開始掰她的手指,眼看著抓著欄桿的十個手指頭已經(jīng)被掰開了四個,掉下去,大約就是頃刻之間。

“你干什么?”賀余驚叫道。

“不是要跳河嘛,我好心幫你一把?!?/p>

“我……”又一個指頭被掰開,只有一只手抓在欄桿上,如何承受整個身子之重。

賀余掙扎著想再抓住攔桿,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兩條腿不斷晃動,又增加了下墜的危險。

“我不想死!”賀余慌得出了哭腔。

“不想死?”那人皺起了眉頭,“做人怎么這么隨意,一會兒要死,一會兒要活,難為咱們地府的兄弟來回折騰?!?/p>

“什么地府?你別嚇我,我快掉下去了,你先拉我上去,快呀!”賀余叫嚷道。

“要我拉你上來?行啊,那你求我。求我,我就拉你上來?!?/p>

橋下的風(fēng)呼呼地吹著,她那一只手的力量越來越小,眼看著就抓不住了。

“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賀余沒想哭,但眼淚就那么滾落出來,在夜風(fēng)中消散。

“讓我救你,可以。但你得為我工作,直到還清你欠下的債?!?/p>

“我欠……”賀余想說自己沒欠什么債,都是別人欠自己的。可是,火燒眉毛,自然沒法討價還價,這個男人再不搭手,她就得死。

“我答應(yīng) ,都答應(yīng)?!?/p>

但是,賀余的話音剛落,她也意識到自己的手無力支撐重量,整個身子往下墜,眼看著就掉入了黑暗的深淵。

她大叫著,那叫聲在黑夜的風(fēng)聲里像是鬼哭狼嚎一般。

這下完了!

死定了!

她還沒結(jié)婚呢!

身子往下墜的過程中,賀余腦子里只閃過這么三句話,另外就是渣男那張臉。如果有下輩子,她要把渣男給她的都還回去,而且要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