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又不是朝堂之上,大家隨意好了。唐離現(xiàn)在身居何職呀?”張居正看上去挺隨和。
“唐離尚是白丁,只有一個舉人的名分。”唐英急忙搶著替楊振回答,生怕他答錯惹事。
“好,果然是個后進之才,以我的眼光,他日,他必能成大器!”張居正舉起酒杯道,“今日大家且丟開公事,開懷暢飲吧!”說完,他一飲而盡。
底下眾人也跟著舉起酒杯,于是觥槲交錯,你來我往,呈現(xiàn)出一片熱鬧的景象。楊振剛才差點闖下大禍,哪里還有心情喝酒,等到散席后,他慌忙和唐英出了張府,準備立刻回唐家。
“這位公子,請等一下,我家老爺有請?!币粋€家仆擋住了楊振的去路。
楊振暗暗叫苦,張居正果然不肯善罷甘休,剛才在那么多人面前說了不中聽的話,他顧及顏面,不好發(fā)作,現(xiàn)在卻派人把他叫住,分明想給他點顏色看看。唐英慌忙說道:“我陪他去?!彼聴钫裨僬f錯話,到時候就要連累他一家大小了。
“不,我家老爺只請公子一個人?!奔移徒z毫不給唐英一點面子,說的話冷冰冰。
“也罷,那你一個人小心點?!碧朴擂蔚恼f道。
大不了一死!楊振昂首挺胸,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他一句話也不說,抬腳就往張府里走去,家仆不料他如此迅速,急忙追了上去。
家仆將楊振帶到書房外面,說道:“老爺就在里面,你進去吧?!?br> 楊振望望天空,深深的吸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如此緊張的心情就像他以前面試去見招聘主管一樣,他整了整衣冠,左思右想,一咬牙,一腳跨了進去。
只見張居正背對著他,雙手負在背后,正入神的欣賞著墻上的一幅畫,是什么畫能讓張居正這樣著迷?楊振不由得也抬眼望去,畫中幾棵大樹之間一只斑斕大蟲,正張開血盤大口,兇相畢露,從山上作勢欲撲,一只小黃雀離它的爪子只有一步之遙,卻渾然不覺,正悠閑自得的啄著小蟲。
“張大人,是您叫我嗎?”楊振恭敬的說道。
“哦,你來了,快請坐?!睆埦诱剡^神來,非??蜌獾恼泻魲钫?。
楊振感到受寵若驚起來,眼前的張居正和藹可親,哪里像那個史書上說的縱橫大明官場的帝國宰相之杰??!他連說不敢,張居正怒道:“叫你坐就坐下,虛偽的客套什么!”
待楊振坐下后,張居正又微笑道:“你看這副畫如何?這是我的一位好友送給我的?!?br> 楊振思索片刻說道:“此畫意境高遠,寓意非凡啊,那猛虎兇狠異常,而那黃雀卻對近在咫尺的威脅卻渾然不覺,這是不是意味著什么呢?我想作這副畫的人一定想表達些什么!”
張居正聽了眉頭緊鎖,面色鐵青,忽然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叫外面的仆人進來馬上將畫摘下來,楊振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觸怒了張居正,因此忐忑不安起來。
張居正似乎注意到了楊振的表情,因此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是針對你,剛才你在宴席上說的話很有膽識,一般人是絕不會當著我的面講的,但是你可知道我為何要阻止你講下去嗎?”
楊振搖搖頭,他不敢胡亂揣測這位當朝宰輔的話了,張居正突然哈哈大笑道:“你的閱歷還是太淺了,你可知道只要你再說出有損我聲譽的事,第二天馬上有人就會群起而攻擊你,而且還會連累到你的父親,我就是想幫你,恐怕也無能為力。有時候,我并不是任何事都能控制的,身在官場,身不由己,我們只不過是朝廷的一枚棋子而已?!睆埦诱f到這里,仰天長嘆一聲。
楊振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是張居正嗎?他居然如此處心積慮的維護自己,而他也不像表面上所見到的那樣,其實他的內(nèi)心也有很多的煩惱,只不過他身為宰輔,有的話不能說罷了。他對自己的處境恐怕也有明白,但是身在其位,恐怕真的是身不由己啊!也許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又無官無職,所以他才會對自己說這些。
“大人,您太多慮了,只要問心無愧的去做,又何須去在意別人的眼光呢!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楊振急中生智借用但丁的一句話來安慰張居正。
“對,你說的很對!想不到我張?zhí)谰谷贿€要一個小家伙來開導,哈哈,真是有趣!”張居正的心情仿佛一下子開朗起來。
“你剛才想說的話現(xiàn)在可以繼續(xù)說下去了?!睆埦诱⒅鴹钫瘛?br> 您還想讓我說什么?楊振心中叫苦不迭,但是看張居正的架勢分明將自己看作了知音,看作了人才,不說出點什么來,今天別想回去了。好,大不了再得罪你一次,誰讓你逼我說的!楊振一咬牙,又一次豁了出去,他對歷史可是熟滔滔的。
“大人的官員考成法雖然實行有效,內(nèi)閣閣臣的權力極力擴大,科、部、院皆成為內(nèi)閣監(jiān)督下的被動執(zhí)行部門,朝內(nèi)御史和給事中等言官完全喪失了彈劾的自由和權力,他們不得不聽命于閣臣,長此以往,怨恨油然而生。其次,您本意想整頓天下書院,但是那些執(zhí)行的官員卻借此大肆壓制學生、士子的言論自由,并關閉了眾多學院,這樣,對天下影響很多,對朝廷的危害也是久遠的------”
“大膽,胡說八道!”張居正一聲暴喝打斷了楊振的話。
楊振嚇得一哆嗦,老虎嘴里拔牙果然是最愚蠢的行為,張居正畢竟是張居正,他是天下第一大權臣,自己把他想得太簡單了。他低著頭,等待著張居正的發(fā)落。
不料,沉寂了一會兒,張居正并沒有再大發(fā)雷霆,他只是輕輕說道:“以后這些話千萬不能在外面說,對了,你父親剛剛說你還只是一名舉人,過一陣就是會試了,你應該好好準備,一定能夠高中的,我張?zhí)朗遣粫村e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