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仙帝貶進蠻荒那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他的骨肉。
滿心歡喜的我想告訴他這個消息。
卻看到他抱著芍藥仙子,舉止親昵。
其余眾仙卻視若罔聞,反而替他們出主意。
“把牡丹仙子貶進蠻荒,讓她多吃點苦頭,就記得您的好了。”
“三妻四妾不是件很正常的事?芍藥仙子這樣不能露面,豈不是讓那花神站在仙帝頭上了?”
寵我入骨的仙帝皺眉打斷:“誰讓你們出些餿主意?”
來不及欣喜,卻被他的下句話潑了個透心涼。
“那就讓牡丹去蠻荒待幾天,她總嫌天界不夠清凈。”
我摸著肚子笑得嘲諷。
蠻荒沒有靈力,仙帝期待了上千年的孩子,是活不下來的。
……
1
失望和惡心交織在我心頭。
看旁人的反應(yīng),他和芍藥仙子的私情眾仙都知道。
只有我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里。
察覺到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就迫不及待來前司殿告訴他。
前司殿是仙帝處理要務(wù)之地,從不讓我來,可他在這里,卻藏了別的女仙。
我指節(jié)緊攥發(fā)白,強撐著自己離開這里。
但那些風言耳語就像被注入了靈力,死死往我腦子里鉆。
“仙帝和牡丹在一起上千年,也該膩了吧?她不過仗著是最早的一批仙子,獨占仙帝這么久?!?br>
“仙帝長情才獨寵她,不與她計較這些,凡間人皇哪個不是三宮六院?”
“您可一定要狠得下心來啊,讓牡丹在荒蕪吃點苦頭,自然就會記得您的好!等您去荒蕪接她那天,肯定對您百依百順!”
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卻沒有阻止他們對我的貶低。
在他眼里,他就是高高在上的仙帝,說是對我有愛,可我也不過是他的配角。
可當初先動情的人是他,憑什么一塵不染將自己擇出去?
我變幻了身形,不愿意讓別人看到落魄的樣子。
路上遇到接引童子,帶著剛位列仙班的人。
“我看仙界大多雪白,那一座常青的山是什么去處?”
童子連他所指的方向都不用看,徑直回答。
“那是花神的住處,你就別想了,仙帝與花神鶼鰈情深上千年,為她特意開辟的四季青山?!?br>
“下界修煉時常聽為仙者斷情絕愛,沒想到仙界竟然還有如此真摯的感情?!?br>
聽到他的恭維,我下意識扯出嘲諷的笑。
所謂深情,就是將我禁錮在青山上,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四處留情。
回到住處后,我撫摸著肚子,一場喜事就變成了笑話。
思慮半晌,還是給幾個仙子傳去音訊。
他這么設(shè)計我,總不能什么也不做,荒蕪苦寒,他是真的狠心。
法術(shù)剛落,仙帝就帶著一身春意回來了。
看來剛剛眾仙的話,把他哄得很開心。
指甲下意識掐進肉里。
仔細留意著我的仙帝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連忙心疼地拉起我的手。
“又遇到什么麻煩的事了?”
“吾幫你解決,反正你也快清閑下來……”
差點將貶謫的話說出口,又溫柔揭過,不愿意做惡人。
我抽回手搖頭,下意識放在肚子上。
仙帝臉色一變,“瑤娘,你肚子怎么了?”
2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將手給我,我替你探探!”
焦急之下,連自稱也忘了。
這樣的人,又因為我不允他分心,設(shè)計讓我丟掉仙職,只能惦念著他的恩情。
我順從地把手遞給他。
百花各有自己的孕信,初期旁人即便修為通天也探查不出來。
不讓他親自來查,心里定會存有疑慮。
診脈后他臉色如常,想起貶謫的事,臉上有絲愧疚。
千年前神魔大戰(zhàn)中我救了他,身體本就有虧損,又要去荒蕪那種苦寒之地。
見他沉思,我提出擇日舉行百花宴的事。
他瞬間變得不耐,如同和我吵過很多次一樣。
“瑤娘,你總是在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時候能認真陪陪我?”
“百花宴就算了吧?!?br>
我示弱:“就答應(yīng)我吧,以后也沒有時間做這些了?!?br>
他有些心虛,大聲道。
“瑤娘,是不是有什么仙子跟你說了亂七八糟的話?”
“那些仙子說的你都不要信,等我查出是誰,一定要把他的舌頭扒了?!?br>
而我臉上茫然。
“帝君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br>
“只是想著帝君說得對,百花宴結(jié)束,我就將所有事務(wù)都分散出去,專心陪帝君。”
他神色驚疑,看我沒有露出破綻,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自覺虧欠,他一改方才決絕的態(tài)度,同意了。
向來靈力充沛的他扶我到床邊。
“歇會兒養(yǎng)神吧,瑤娘?!?br>
躺在他身旁,我努力克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
仙帝很快入定,怕是和芍藥胡鬧太久,神虛。
我扭頭盯著他的側(cè)臉,內(nèi)心逐漸平靜。
手卻慢慢掐緊他的脖子。
仙帝有些察覺,驚醒。
“瑤娘,你在做什么?”
夜明珠光下,我笑得明媚。
“帝君愛我嗎?”
他驚慌的神色很快平穩(wěn),發(fā)不出聲只能點頭。
“只愛我嗎?”
他眼神寵溺,沒有絲毫猶豫點頭。
和白天大殿上神情冷漠的他,判若兩人。
我用開玩笑的語氣道:“如果背叛我,我會把你殺了的?!?br>
仙帝背后發(fā)冷,隨即扯開我的手笑道。
“吾乃仙帝,誰能殺吾?”
“瑤娘莫開這些玩笑,快休息吧?!?br>
被輕易扯下的手更是讓他心里一松。
拜貼遞上后,我很快訪問了幾個故友,又去找了藥仙。
她語重心長:“你身體本就虛弱,如果失去這個孩子,以后可能就……”
我知道她的好意,讓她幫我保密別再提起。
怕仙帝察覺我的蹤跡,匆匆離開。
剛踏上廊橋,忽然一道嬌軟的身體撞進我懷里。
“帝君,我抓到你了!”
女子摸了我半天,突然將眼前的云紗扯下。
笑意僵在臉上,變得驚恐。
“花神娘娘,我不是故意的冒犯您的……”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仙帝滿臉怒氣,將她從我身上扯下。
“哪來的仙子,這么沒有規(guī)矩!”
“來人,把她給我壓下去!”
又心疼地拉著我打量半天,“有沒有撞到哪里?”
“不知哪來的仙子在這胡鬧,嘴里也是胡言亂語的?!?br>
他臉色有些白,但好歹是臨危不亂的仙帝,話語之間給足了底氣。
我失笑搖頭。
早在她撲進懷里,我就認出了這是芍藥。
我與仙帝身量一抱就知道不同,只是想看看她葫蘆里賣了什么藥。
被幾個仙童拉住的芍藥想辯解,仙帝眼疾手快將她嘴封住。
“還不快帶下去!省得污了瑤娘的眼!”
他竭力撇清關(guān)。
我有些不抱希望地問,“帝君知道那仙子是誰嗎?”
“仙界仙子眾多,吾怎么可能誰都記得。”
他立馬反駁,“只記得瑤娘在吾心尖尖?!?br>
表情自然,像是真的不認識方才還在耳鬢廝磨的仙子。
“既然如此,吾便去審審,哪家仙子如此不知規(guī)矩?!?br>
可能他自己都沒察覺,但相伴上千年,我輕易地聽出來他語氣里帶著要離開的迫切。
眼睛還是看著我一瞬不轉(zhuǎn),深情極了。
明明很想離開,但還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莫名讓我反胃。
得到點頭,他匆匆離開。
而我隱去身形,跟在他身后。
心里裝滿其他事的仙帝,毫無所覺。
經(jīng)過轉(zhuǎn)角處,嬌小的身影朝他身上撲去。
“帝君方才兇死了!您要賠我!”
熟悉的聲音帶著寵溺的笑,“你想怎么賠?”
她沒有直言,“剛剛在花神面前,瞧把帝君緊張的?!?br>
又勾住他的脖子。
“刺激嗎?帝君?!?br>
帝君神色一狠,掐住她的脖子。
“下次別撞上她了。”
不知想到什么,添了一句。
“刺激?!?br>
芍藥癡癡笑起來,“還有更刺激的,帝君要試試嗎?”
語罷勾住他的腰帶,兩人消失在轉(zhuǎn)角。
我扶著墻邊,控制不住自己干嘔。
3
回到殿中,想起藥仙的話,我心緒復雜。
這個孩子,本該沐浴在愛和期待里。
仙帝不知什么時候來的,“瑤娘在想什么?這么出神?!?br>
“方才見你從藥仙那里回來,出了什么事?”
想事情出神,我才驚覺身邊多了個人,不禁冷汗直冒。
語氣里的關(guān)懷不假。
“前些日子身體不舒服,問她要了些丹藥?!?br>
聽到這里,他沒有再追問。
“怪我沒有照顧好瑤娘?!?br>
情真意切,對我的愧疚快要溢出來。
我不想再聽,轉(zhuǎn)了話頭,“那仙子審的怎么樣?”
剛才溫和的人有些僵住。
剛才被伺候好,現(xiàn)在心頭還是繾綣,難說重話。
“就是個活潑些的仙子,瑤娘何必放在心上?!?br>
“好像有些眼熟,那不是芍藥仙子嗎?怎么在那里……”
仙帝臉色沉下來。
“吾已經(jīng)說了,那不過是個活潑些的仙子,你到底要追究些什么?”
“難道要把所有的仙子都弄得跟你一樣死氣沉沉才高興?”
看著他發(fā)怒的眼,我才覺得陌生。
話說不到一處,他拂袖而去。
我覺得好笑,通訊陣亮起。
是荒蕪的故人。
上千年不見,還是帶著少年郎的意氣。
“師姐,在仙界混不下去了?怎么想到來荒蕪探望師弟我了?!?br>
“少貧嘴,說的那些都布置好了?”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不放心下次就別找我了?!?br>
我扶額,許久不見,這位師弟說話還是對不上題。
“好了就行,其余的見面再和你說。”
怕他再說出什么氣人的話,我直接切斷了聯(lián)系。
不多時,剛才離開的仙帝又回來了。
他有些警覺,感知到空氣中的靈力波動。
“瑤娘,你在做什么?”
察覺語氣強硬,找補著。
“百花宴快開了,那些雜事交給下面的仙子就好。”
“你身體本就弱,何必再為這些俗事傷神?”
若不是聽到他和芍藥再次合計想送我去荒蕪,我也會為他演出來的真心而感動。
“沒事,等百花宴結(jié)束,一切就了解了?!?br>
仙帝心頭一突,下意識打斷。
“瑤娘說什么胡話,不過是放下雜事,說的像是要離開一樣?!?br>
百花宴這天仙界一副熱鬧祥和。
我張羅著迎客,身旁的芙蓉憂心忡忡。
我笑著捏了捏她的臉。
低聲道,“瞧你裝不住事兒的臉,還沒開始呢,別把我的計劃都抖落出來了?!?br>
“姐姐,我這還不是擔心你,都怪仙帝他……”
話音未落,仙帝匆匆趕來。
“怪吾作甚?”
身后緊跟著芍藥。
我神色一變,芙蓉連忙請罪。
“是我見芍藥仙子與帝君走的太近,這才……”
剛才還不忿的仙帝有些尷尬,將芍藥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扯開。
“吾在路上見這仙子迷路,見她也是百花之一,適才帶她一起過來?!?br>
又上前挽住我,“瑤娘莫要誤會?!?br>
回頭冷眼看向芍藥,“仙子說是嗎?”
芍藥被他盯得身體一顫,眼底卻流露出不甘。
“多謝帝君引路?!?br>
“帝君與花神意篤情深,小仙不敢造次。”
告罪后就匆匆離開,隱入人群,像是真的和仙帝沒有別的交情。
只有離開時,她自以為隱蔽地扯住仙帝的衣袖,被我看在眼中。
我神情平靜,攜仙帝入座了。
酒過半巡,底下開始人影攢動,相互走動敬酒。
我心里盤算著他們安排的人會在何時發(fā)難。
前幾刻得到消息,下界芍藥有枯萎之勢,估摸著是他們的手筆。
神色慌張的仙子沖進來,差點要跪倒前,芍藥拿著一杯酒到我面前。
她笑瞇瞇:“花神掌管百花受累,芍藥在此敬花神娘娘一杯。”
而我沒有動。
芍藥有些氣惱,覷了仙帝一眼。
仙帝自以為私密地向她投去安慰的眼神。
兩人在我面前毫不避諱地調(diào)情。
她舉了半天酒杯,像是撒嬌道。
“娘娘還在為剛才我與帝君同至生氣嗎?”
“我知曉娘娘與帝君感情深厚,但只是這點小事,娘娘何必放在心上?!?br>
“帝君難道與誰同行,都要向娘娘匯報,得了允諾才可以嗎?”
話語里裹挾著咄咄逼人,正說到仙帝心頭上。
“瑤娘,莫要鬧脾氣。”
“芍藥仙子說的有什么錯?吾乃仙帝,你要認清自己的位置!”
電光石火間,芍藥突然向我倒來。
躲閃不及,我被絆倒撞在身后的玉桌上。
捂著肚子,疼的鉆心刻骨。
“瑤娘!你怎么了!你身下……”
仙帝瞳孔放大。
鮮紅的血液自身下流出,染紅了衣裙。
4
看到我醒來,仙帝的表情從關(guān)懷變得責怪。
“瑤娘,你有孕了為什么不告訴我?難道我就這樣不值得你信任嗎?”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這個孩子怎么會保不??!”
他話語里的滔天怒意在我耳邊如旁風。
只是下意識摸著肚子,這個孩子最終還是沒了。
卻是因為別人。
原本的盤算徹底失去欲望,沒有精神去應(yīng)付眼前盛怒的仙帝。
“沈瑤!誰給你的膽子忽視吾!”
有些恍惚,已經(jīng)有上千年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字。
在別人眼里,我是他最寵愛的仙子,是提起花神就會說到仙帝的人。
唯獨不是沈瑤。
但仍由他如何怒斥,我都不再開口。
見我不配合,他歇斯底里砸了房內(nèi)所有裝飾后,慢慢冷靜下來。
“瑤娘,我只是擔心你,有孕這么重要的事,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為什么不告訴?
因為我滿心歡喜找上你時,你正在與新歡盤算著如何設(shè)計我。
只是這些話沒有再說的必要。
我閉上眼,不想再和他虛與委蛇。
屋內(nèi)氣氛一時僵持住。
外面突然吵嚷起來,是芍藥仙子帶著一眾神仙找上門。
推門進來便是帶著哭腔咄咄逼人。
“我知曉花神娘娘對我有偏見,可這是我們的私怨,娘娘怎能因為個人恩怨,而降罪于下界芍藥呢?”
仙帝僵在原地,原本他安排的戲碼,剛才一陣兵荒馬亂沒有上演,現(xiàn)在被芍藥帶上人重新搭了臺子。
但他沒有阻止,反而冷眼旁觀。
因為我剛才對他的無視,讓他徹底撕下溫情的一面。
低聲在我耳側(cè)道,“瑤娘,只要你服軟,這件事吾可以替你擺平?!?br>
沒有給他分去半點眼色。
陪同芍藥的仙人也對我指指點點。
“牡丹仙子做了上千年花神,竟然連這點肚量都沒有。下界芍藥,是花神的失職??!”
“不過是仗著自己姿色,一直籠絡(luò)著仙帝,哪有半點處事的能力!”
“小仙在下界就有聽過花神善妒之名,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只為了出氣,連百花的性命也不顧。”
以往連我一點磕了碰了都緊張的仙帝,此時沉默不言,像是默認他們的行為。
得了仙帝的支持,他們職責地更加帶勁。
仙帝搭上我的手,帶著幾分威脅,“瑤娘,只要你……”
我沒有領(lǐng)情,使勁把手抽出。
“我說今日怎么這么熱鬧,原來是治我的罪來了?!?br>
“下界芍藥枯萎早有童子稟報過,怎么扯上后發(fā)生的事?我難道是先知不成。”
眼神銳利,像是要看穿他們。
芍藥還有不服,“無論如何,也是花神您的失職?!?br>
我沒搭理她,叫來幾位花仙。
“這事原該昨日宣布,只是因為芍藥仙子出了變故?!?br>
被我點名,芍藥本就尷尬的臉上爬滿緋紅。
昨日我剛因她流產(chǎn),今天她就帶人鬧上門,說出去不好聽,但如果不盡快逼宮,仙帝心軟就難以挽回了。
“我已決定散權(quán),今后分為十二花神,各司月數(shù)?!?br>
見我卸任,其余仙人也不好再發(fā)難。
而芍藥每聽報出一位花神的姓氏,臉色就更加難看幾分。
鬧出這件事本就是為了取代我的位置,到頭來什么也沒撈到。
她的嘴張張合合,還是下定決心大喊,“花神雖然卸任,可是錯誤已經(jīng)鑄成?!?br>
我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仙帝卻先出手掌她嘴,幾下她的臉便紅腫突起。
他冷冷開口,“此事已經(jīng)解決,就不要再提了?!?br>
命人將芍藥和幾個鬧事的仙子一起押下去。
“慢著?!?br>
“既然芍藥仙子不滿,我愿自請去荒蕪贖罪?!?br>
芍藥臉上露出喜色。
仙帝聽到后卻慌張挽留,“瑤娘,你在說些什么胡話?”
“芍藥枯萎論責任當是芍藥仙子失職,將她貶去荒蕪便是,與你何干!”
我回望他,略有深意。
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不想按原計劃逼我去荒蕪。
可能是為了表深情而挽留,但早就讓我看透這個人。
上千年的枕邊人,并不是貼心的人。
我略帶嘲諷笑道。
“自請去荒蕪,總好過仙帝貶我去荒蕪好聽。”
“難道這不正是帝君的愿望嗎?”
5
靈力深厚的他竟然站不穩(wěn),身形搖晃扶住床沿。
慌張來拉住我,“瑤娘,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你不是想知道為何不告訴你有孕嗎?”
“帝君想讓我去荒蕪反思,那里沒有靈力,孩子是留不下來的,告訴與否,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他臉色泛白,張嘴就要辯解。
“我沒有這個意思,瑤娘怎么能這么想呢?”
“那些都是下面的仙子胡亂揣測的,我怎么會對你不好呢?”
如果不是他表達出這個念頭,別人又怎么會投其心意猜測。
“無論有沒有這個意思,仙帝都不用擔心我再拘著您了。”
他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瑤娘,我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們相伴上千年,我怎么會害你呢?”
語無倫次間想到什么,眼神狠厲看向被束縛的芍藥。
“全怪芍藥仙子失職,才會讓瑤娘如此誤會我!”
“來人,將芍藥剝?nèi)ハ晒?,打下仙界!?br>
芍藥聞言尖叫大哭求饒,張嘴想將私情抖露出來求饒,被仙帝直接掐住脖子摔暈在地。
即便如此,他也要遮掩著。
懶得掰碎了和他說,我閉眼不愿再談。
屋里一眾神仙你望我我望你,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
見到師弟時,他本想打趣的話變?yōu)榱岁P(guān)懷。
“你在仙界修養(yǎng)千百年,怎么身體比當初還弱了?”
“是不是仙帝虐待你?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等著,我給你報仇去?!?br>
他撩袖子躍躍欲試,被我攔住。
“你現(xiàn)在去就是擅離職守,別說為我報仇,那些人非得給你扒下一層皮。”
師父有改天換地之能,卻只收了我和師弟兩位弟子,封印域外大魔后,她也陷入沉睡。
荒蕪與魔界接壤,兩方都不愿讓出這片大地的控制權(quán),師弟借師父的名頭,自請來看管荒蕪,監(jiān)守魔界上千年。
太久不露面,仙界已經(jīng)從對他的愧疚和忌憚,變?yōu)橛X得這是他本就應(yīng)該做的。
荒蕪沒有收復,這是我的憾事,只是一直缺個借口。
流產(chǎn)的事不想再提,只是多一個人擔心。
師弟很快將我安置好。
在荒蕪的日子很清閑,每天就是種種花澆澆水。
師弟見我撒下花種,有些不忍。
“師姐,此處靈力貧瘠,魔氣霸道,是種不出花的。”
“我嘗試了上千年?!?br>
他語氣有些低落。
我摸了摸他頭,當初意氣行事自請來守住師父的成果,但到底是個少年郎。
“我自有法子?!?br>
剛說不久,就有人自己送上門來了。
仙帝落在我面前時,滿身是傷,血流不止。
他捂著心口,那里有處傷口深可見骨,靈力不受控制得四溢。
“瑤娘,我來接你回去?!?br>
我平靜朝他望去。
“仙帝怎么到這種地方來了?”
荒蕪與外界的聯(lián)通是單向的,有去無回,除非通過魔界,但魔尊不是吃素的。
一旦有人從荒蕪越過魔界,他就有理由發(fā)難。
他張口想要說話,卻又吐出一口鮮血。
“瑤娘,我已經(jīng)打通了荒蕪與外界的聯(lián)系?!?br>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你身體弱又剛小產(chǎn),不能待在這里!”
他不顧自己身上的傷,朝我身體注入靈力,去驅(qū)趕那些纏繞的魔氣。
這一施法,身體里的靈氣四溢更快了。
本來在看戲的師弟聽到這話卻炸開。
他樂得見這位仙帝狼狽的樣子,但卻是才知道我流產(chǎn)。
他不顧仙帝的身份,拽起他的衣領(lǐng),朝他臉上呼去一拳。
“你當初在師父面前發(fā)誓要照顧好她,才得了穩(wěn)坐仙帝位置的機會,這就是承諾的照顧?”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蹦出這句話。
師父不在,師弟便算我唯一的親人,如今被小幾千歲的少年維護,心里卻莫名覺得慰藉。
但我還是上去阻止了他。
把仙帝打死,誰來為這荒蕪供給靈力。
6
臉色慘白的仙帝見我的維護之意,臉上突然有些血色。
一時間激動起來,又咳出兩口鮮血。
我下意識后退兩步。
“帝君仙界事務(wù)繁忙,煩請早日回去吧。”
“瑤娘,你不跟我一起走,我是不會離開的!”
他聲音顫抖,“那天的主謀芍藥已經(jīng)被我處置了,我已經(jīng)命人剝了她仙骨,貶入畜生道輪回,她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瑤娘,你原諒我好不好?”
見他一副卑微哀求的樣子,我輕笑出聲。
“難道主謀,不是帝君嗎?”
他眼睛瞪大,如遭雷劈。
嘴唇顫抖著,“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那日,我在前司殿外?!?br>
只這一句話,便抽走了仙帝的所有力氣。
“那天的話,你都聽到了?”
“這不是我本意,是他們,是他們挑撥我!”
仙帝能坐穩(wěn)這個位置,正如師弟所說,有我的一份力。
最初是愛意和感激,到后來總被人提起,因為哄著我得了師父的信任,才得到這個位置。
我的恩情就像是根刺扎在他心里,在別人的指點聲里矮我一頭。
已經(jīng)坐到三界最高的位置,又怎么能忍受這些話語?
于是恩愛里也糾纏了怨恨,只是我從前沒有看清。
我搖頭,“這不是您想要的嗎?”
“我累了,這千年原是個錯誤,不想再糾纏了。”
他卻被打擊到,眼神倉惶無措。
“瑤娘,我們是天作之合,怎么能叫做孽緣糾纏?”
“這千百年的陪伴和恩愛,你難道都忘了嗎?”
我似笑非笑盯著他。
“那帝君算計我的時候,可曾惦念過這份恩愛?”
“帝君擁她人入懷時,可曾記起過答應(yīng)我的誓言?”
他被釘死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我只是想讓你眼里多些我,我有什么錯?”
“你總是惦念著那些俗事,把那些東西看得比我還重要!不過是花神而已,還比我這個仙帝都忙。”
在其位謀其政,竟也成了錯。
“原來上千年帝君都不曾明白,我也是個獨立的個體,會有自己的事,從不是誰的附庸。”
“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今分開也是幸事。帝君請回吧!”
仙帝被我攔在門外,又遲遲不肯離去。
身上的傷因為靈氣稀薄和魔氣纏繞遲遲不見好,反而把自己搞得更加狼狽了。
像是篤定我會心軟,他天天徘徊在門外,就為了和我說上幾句話。
堂堂仙界之主,什么時候這么卑微過?
就在這天他像往常一樣纏著我說話時,被十二道急召打斷。
他臉色難看,卻也知道是仙界出了大事。
離開前還在門外凄凄哀求,“瑤娘,等我處理好仙界的事,就回來找你。”
“等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再求你原諒好不好?”
我心里念叨著,他大抵再也沒有機會來荒蕪了。
我離開前,委托了在凡間認識的數(shù)位得道成仙的人皇,又找了些師父的故友,如今的仙界,怕是動蕩的很。
人走后,不知去哪游蕩的師弟竄了回來。
倚著墻看我侍弄花草。
“你真奸詐,連枕邊人都算計。”
7
我笑瞇瞇不言語,說是責怪,但他語氣里全是幸災樂禍。
“這荒蕪也算是讓你種上牡丹了。”
他見仙帝的傷遲遲不見好,心里疑惑去探查了我當初叮囑他布下的陣法,自然瞧見上面都烙下了神印。
陣法自仙帝身體里汲取靈力,而他對自己太過自信,只以為是自己受傷太深。
當初他不信我能殺他確實是真,仙帝與天同壽,有法則保護,沒有人能傷他半分。
這份法則,也成了我收復荒蕪的利器。
“準備準備吧,我們快要回去了?!?br>
他眼神有些古怪,“接你你都不回去,現(xiàn)在又上趕著去?!?br>
“我真的看不懂你,情情愛愛這么耽誤人?別把自己性命賠進去了?!?br>
我知曉他誤會,笑著搖頭。
“只是回去拿回一些屬于你我的東西?!?br>
果然沒多久,來接我的幾位仙子就到了。
“眾仙議論如今權(quán)力不均,仙帝命我等接牡丹仙子回去,重論仙職?!?br>
回到仙界時,師弟臉上還有些茫然,死守上千年的地方,離開時只是像拂去一片樹葉。
上座的仙帝見到我,眼里的驚喜難掩。
沒等敘舊,一旁的仙人便開口。
“沈瑤仙子已經(jīng)歸位,帝君應(yīng)當將屬于仙子的權(quán)力都歸還?!?br>
仙帝拍手,大喜過望。
“瑤娘曾執(zhí)掌春夏生長,如今便將辭職歸還于她。”
沒有經(jīng)過議論,他便定下此事。
仙界向來是他的一言堂,沒有人會忤逆。他笑里帶著得意,猜想我不會拒絕。
而我卻輕輕搖頭。
“師弟看守荒蕪有功,這當是屬于師弟的仙職?!?br>
我一拂袖,荒蕪開遍牡丹的樣子便印入眾人眼簾。
仙帝點頭應(yīng)下,師弟卻想開口,被我攔住了。
他耐心詢問,“那瑤娘想要什么?”
“吾于瑤娘夫妻上千年,你可愿與我共享這仙界?”
他語氣誠懇,滿含愛意和期待,好似我們從前的嫌隙都沒有過。
一旦我點頭,就還是當初恩愛的兩人。
接收到我的眼神,一旁的仙人站出來。
“我等愿推舉沈瑤仙子為新的仙帝?!?br>
上千年前時我?guī)煾高€三界一片清凈,本想予我執(zhí)掌仙界,而我一頭栽在趙朝身上,還將仙帝位置拱手讓人。
師父這才讓他再三起誓,要對得起我。
趙朝臉色鐵青。
“瑤娘,你這是在報復我?!?br>
我冷眼,“怎么算報復,我不過是拿回自己的東西?!?br>
他深吸幾口氣,緊緊攥住我的手,“瑤娘,你別再鬧脾氣了?!?br>
“你一介女仙,又怎么能夠執(zhí)掌仙界呢?”
“我知道你心里是在乎我的,只是想和我平起平坐,即便你是花神我是仙帝,可我心里從來沒有看低過你?!?br>
“瑤娘便來做王母,我們二人共享仙界,豈不是一對神仙眷侶?!?br>
而我毫不留情的抽出。
“好一個神仙眷侶,帝君可不要把自己也騙過去了,我們早已一刀兩斷?!?br>
他表情痛楚。
“瑤娘,你到底要怎么才能原諒我?”
我在他耳側(cè)輕聲道。
“你還記得我說過,如果你背叛我,我會殺了你嗎?”
他的寒毛瞬間直立。
8
“帝君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靈力四溢嗎?”
我朗笑轉(zhuǎn)身,對著眾仙道。
“帝君將與天帝同葬,我作為師父的后人和帝君的妻子,理應(yīng)承擔其仙界這份責任?!?br>
趙朝看到我的笑,心里的忌憚壓過了悔意。
千百年前第一次見到我時,我便已是高高在上的仙子,高攀的是他,謹小慎微的也是他。
只是后來被簇擁多了,竟忘了自己的初心。
恍然間他想起曾情真意切像師父許諾要照顧好我,憶起那些風花雪月攜手共赴千年。
明明是曾經(jīng)放在心尖上的人,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呢?
頭痛欲裂,他抱著頭哀嚎。
眼眶滲出血色,“瑤娘,你真的不會原諒我了嗎?”
我心里有些驚訝。
得知自己命不久矣,要失去自己心心念念的仙帝一位面前,他想問我的卻是這句話。
收斂了神情,我沒有給他絲毫希望。
“帝君早知道結(jié)果,又何必行差踏錯呢?”
他眼眶通紅,卻突然大笑起來。
“瑤娘不原諒我是應(yīng)該的?!?br>
“是應(yīng)該的……”
直到這些無路可走的抉擇都被放到他面前,他才突然想起,當初只是想離我近一些,更般配一些。
低下有些仙子不忍再看,都別過臉去。
仙帝有多在乎我,他們都有目共睹,但他做錯事時,他們也在一旁推波助瀾。
“瑤娘,下一世,下一世我定會彌補你的。”
他笑得凄然,隨著靈力四溢,一同消散。
空氣中回蕩的尾音,像是在傾訴他的不甘。
頃刻間,天際降下一場靈雨。
眾仙都稀稀落落離開,避雨去了。
只有我獨自站在雨中,伸手接住落下的雨。
低聲道,“沒有下一世了?!?br>
“我說過,會死的?!?br>
趙朝身體里有法則流動,又被荒蕪陣法所困,已經(jīng)消散天地間,去彌補荒蕪與外界之間的法則了。
他心里一清二楚,但還是會期盼不存在的來世。
所以人的愛真是奇怪。
擁有時不懂得珍惜,失去了又寄托于虛無。
坐上仙帝之位后事務(wù)繁忙,我很少想起從前的事。
只有從荒蕪移植過來的那株牡丹,在窗外招搖。
我摸著牡丹花瓣。
它本就是高嶺之花,卻有人將它折下后,又嫌它清冷。
師弟抱著一堆小玩意兒匆匆跑進來。
“師姐,你怎么又在揪它的花瓣,都快被你扯禿了。”
“快看看我從下界淘回來的小玩意兒?!?br>
他本就是活潑跳脫的性子,困在荒蕪千百年,現(xiàn)在出來徹底放飛自我了。
見到桌案的卷軸,他皺眉道。
“你身體還沒好全,怎么又忙起來了?!?br>
“那些老頭也真是,露面一趟又把所有事情都拋到你頭上?!?br>
我笑著看他神情憤憤,一邊抱怨,一邊幫我理著桌案。
那些人皇和長輩,早些年忙碌多了,現(xiàn)在自覺已經(jīng)到享福的時候,自然是不愿再管這些事務(wù)。
看到低下一封批復為趙朝請封立名的卷軸,他驚呼出聲。
“師姐!你不會還沒放下那個人吧!”
我偏頭看去,一眼知道了他詢問的原由。
“收復荒蕪有功,這是他應(yīng)得的?!?br>
見我如此平靜提起,他收起眼里的狐疑。
“師姐前路坦蕩,就別再往回看了?!?br>
我隨口應(yīng)下。
沒什么需要回頭,我也從不回頭。
前塵恩怨,早就了解在他消散的那天。
荒蕪沒有靈力,即便打通了與外界的聯(lián)系,往那處去的人也依舊少的可憐。
卻因為那場靈雨,寸草不生的荒蕪,開滿了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