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馮錄連忙去捂李云澤的嘴，但來不及了，他慌不迭跪下請罪：
“公主恕罪，是老臣御下不嚴(yán)，冒犯了公主！老臣罪該萬死！”
馬車內(nèi)只傳來一聲“出發(fā)”，馬車呼嘯著直接從兩人面前駛過。
李云澤血氣方剛，滿臉怒色，“大人，下官說錯了嗎？長公主憑什么可以心安理得無動于衷，難道她不是燕朝的公主，享用的不是燕朝子民的供奉嗎？燕朝亡了，她還能在這公主府養(yǎng)尊處優(yōu)？”
“閉嘴！”馮錄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氣不打一處來。
“你懂個屁，你知道當(dāng)年那一千萬是怎么來的嗎？你知道當(dāng)年齊王把持戶部，私吞整個國庫的事嗎？你從哪里道聽途說公主把銀錢用在自己身上的？公主不但沒私用一分，還把整個公主府都變賣充公了！”
馮錄越說越氣，“李云澤，做好你自己的事，別天天往那群人身上湊。”
那群人說的不是別人，正是以秦高為首的所謂?；逝?。
馮錄早看不爽了，一群沽名釣譽的東西，皇帝什么話沒說，要他們保什么皇護(hù)什么權(quán)？
當(dāng)年齊王作亂時，怎么不見他們蹦出來保護(hù)皇帝！
今天裴家來要債，就是這群?；逝扇浅鰜淼氖?。他們要是不去逼長公主交權(quán)，一切都好好的，哪有這么多破事！
這群狗東西就是活得太安生了，沒事找事！
“離他們遠(yuǎn)點！否則，你別跟著我了！”馮錄越說越氣！
李云澤是馮錄一手提拔上來的，平日敬馮錄如師長，見一向好脾氣的師父發(fā)怒，李云澤也慎重起來，只是他仍是十分不解。
“大人，下官只是為大人覺得委屈，這關(guān)乎朝廷的大事，您都這般哀求了，長公主都無動于衷，下官實在是看不下去了?！?br>
“你不懂公主，天底下人人都可能辜負(fù)燕朝，但公主不會！”
馮錄怕自己的心腹再走錯路，語重心長道：“你以為那一千萬兩是如何從裴家借來的？那是長公主在寒冬臘月，在裴家大門口，跪了一夜求來的！”
“什么？”
李云澤一臉震撼，就算是普通人都不見得能放下身段這般去求人，更何況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
她可是金枝玉葉的長公主，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天之驕女，她怎么可能去給一個商戶下跪？
“唉！”馮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長長嘆了口氣。
“這算什么，比起長公主一個人獨闖齊王府，將齊王一擊斃命的事，這根本算不得什么?！?br>
馮錄年過中年，見過無數(shù)人也經(jīng)歷過不少事。但若要說此生最嘆服的人，便是這位只比她女兒大幾歲的長公主。
馮錄又想起自己家中十六歲的幼女，不由唏噓，普通人家的女兒家，十六歲尚且天真浪漫，而十六歲的長公主，瘦小的肩膀已經(jīng)扛起了整個燕朝。
“李云澤，你是沒見過，新帝登基那日，長公主一手牽著新帝，一手提著齊王的頭顱，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踩著長階，一步一步登上龍椅時是何等的震撼！你若是見過，便不會被那些謠言迷惑。長公主，是當(dāng)之無愧的燕朝砥柱，天下無人能及?！?br>
李云澤想象著馮錄口中說的畫面，身上騰起一身雞皮疙瘩，他轉(zhuǎn)頭望了望長公主府的門匾，心里突然冒出一絲慚愧和疑惑。
五年前，到底是什么局面，會逼得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孤身滅賊，寒夜長跪，歃血沙場？
……
馬車一路前行，燕似錦一路無話。
“公主今日要去何處？”阿玉小心翼翼問道。
自從交了兵權(quán)后，公主的話就越發(fā)少了，想來是傷透了心。
阿玉在心里替燕似錦難過不已。
燕似錦不以為意，“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多時，公主府的馬車在一座叫醉春風(fēng)的茶樓下停下。
阿玉看了一下窗外，歡喜道：“公主是約了裴少主嗎？”
今日裴家向戶部發(fā)難，必定是裴少主在為公主撐腰。
裴少主最是溫柔體貼，是公主最為難得的知己友人，有裴少主在，一定能開解公主。
燕似錦卻搖頭道：“改日我再去見裴少主，今日是陪阿玉來的。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吃這醉春風(fēng)的點心和果子酒嗎？”
阿玉一怔，心中被暖流包裹，“公主今日是特意帶阿玉出來吃點心的嗎？”
燕似錦點點頭，當(dāng)初她奔赴戰(zhàn)場，阿玉一直跟隨她，她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而已，五年風(fēng)沙磨礪，餐風(fēng)露宿，吃盡了苦頭。
“別愣著了，快進(jìn)去吧?！?br>
燕似錦催促道，阿玉卻不忘將燕似錦的帷帽戴好。
兩人踏入茶樓，茶樓的女掌柜迎了出來。
醉春風(fēng)與普通茶樓不一樣，它的門樓后方是一片雅致的園林，座席就安排在這園林之間，或在碧波涼亭中，或在花間藤椅，或在水榭閣樓，清醒脫俗別具一格，是京中女子最愛消遣聚會的場所。
故而，這醉春風(fēng)從掌柜到后廚打雜，全都是女子。
“貴客，抱歉，今日有人包園……”女掌柜歉意上前道。
燕似錦拿出一塊腰牌，那女掌柜見狀，立即惶恐道：“請貴客上攬月閣。”
說罷，自己親自在前領(lǐng)路。
燕似錦跟在后頭，一面走，一面環(huán)顧周圍陌生的景致，不由感嘆道：“景致都不一樣了。”
五年之久，足以改變一個朝代，更何況是一個小小茶樓。
女掌柜在前恭敬回道：“以前長公主喜繡球和牡丹，國色天香人人效仿，滿城都是濃烈顏色，如今，京中貴女只愛素凈淡雅，我們茶樓只得應(yīng)時而變。不過貴客放心，糕點和果子酒是我們茶樓的招牌，還是一樣的味道?！?br>
燕似錦點點頭，繼續(xù)往前走，突然一個藍(lán)色衣裙的年輕姑娘走了過來，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你們，站?。 ?br>
那姑娘雙手抱胸，趾高氣揚道：“喬掌柜，今天我家小姐已經(jīng)付錢包園了。你怎么還帶人進(jìn)來？”
阿玉上前禮貌道：“這位姑娘，我們就坐一會，不會耽擱太久。”
“那也不行！”那姑娘得理不饒人，上下打量了阿玉一眼，見她面生的很，又見燕似錦一直戴著帷帽，身上的衣服雖然料子不錯，但那些花樣都是幾年前的舊款式了，京城的千金早不穿了。
一看就是個鄉(xiāng)巴佬，不然就是個破落戶。
“你們趕緊滾出去，我家小姐最討厭你們這種窮酸氣的鄉(xiāng)巴佬了?！?br>
被說窮酸氣，燕似錦還是頭一遭，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家小姐是哪家小姐？”
“說出來怕嚇?biāo)滥悖壹倚〗闶且坏刃艊牡张?，先帝親封的金華縣主?！?br>
燕似錦想了想，“是徐家第三女徐白鷺？”
“大膽，我家縣主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嗎？”
徐白鷺的婢女伸手指著燕似錦，阿玉嗤笑了一聲，一巴掌呼了過去。
什么阿貓阿狗也敢來長公主面前蹦跶？
嘖，這京城沒有長公主坐鎮(zhèn)，全都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