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節(jié)假日,一家人難得聚在一塊,小孫子有板有眼的教聞熹怎樣使用新出來的智能手機,倒真像個小大人似的。
“奶奶您看,這些短視頻爸爸媽媽都可喜歡刷了,您也試試!”
聞熹雙手捧著小孫子遞過來的手機,瞇著眼去看那屏幕。
屏幕上是一段視頻,一對老年夫妻互相攙扶著登上山頂,與周圍的那些年輕人們格格不入,初生的日光照耀在他們身上,爬滿皺紋的臉上布滿笑意,那一瞬,他們好像與這些年輕人也沒有太大的分別。
評論區(qū)里有不少人都在羨慕他們的恩愛與幸福,更有人發(fā)出數(shù)張不同地點的照片,照片的主角卻都是相攜與共的二人。
“就是他們吧?我之前旅游的時候也碰見過,這大概就是幸福的具象化吧?!?br>
聞熹捧著手機的手卻在這溫情的畫面中輕顫了起來。
如果這視頻中的主人公不是她同床共枕幾十年的老公,她大抵也會覺得羨慕吧?
應時序的每一件衣物,都是聞熹親手洗的,其中有一件淡藍色襯衫的袖口破了,聞熹便縫上了一朵小花做遮擋。
世界上會有無數(shù)件淡藍色襯衫,可這花卻只有一朵。
然而視頻上那男人的露出來的衣袖上,赫然便繡著朵一模一樣的花,格外刺眼。
那女人聞熹也記得,是應時序年少時的白月光。
聞熹在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家務(wù)事中被磋磨,而那女人雖年老,卻仍有韻味,瞧得出年輕時必然是個美人。
聞熹不停往下翻動著評論區(qū),有他們在湖中泛舟,有他們在小巷中穿行,有他們在花海中漫步......
每一張照片里,應時序的臉上都是聞熹不曾見過的笑意。
他們看起來是何其般配,難怪這些人會毫無疑慮地便覺得他們是夫妻,而聞熹又是何其可笑?
她的丈夫跟別的女人去過這么多地方,留下了這么多痕跡,她作為他的妻子,若不是恰巧看到了這個視頻,竟全然不曉。
“媽!飯什么時候好啊,一家人都等著呢!”兒子大喊道。
聞熹終于從手機上抽出視線,兒子和兒媳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應時序也坐在二人身邊與他們閑談,桌上是散落各處的果皮瓜子殼,卻沒有一個人想著收拾一下。
聞熹忽然就覺得累了。
“想吃就自己做?!?br>
這話一出,客廳間陡然靜了一瞬,沙發(fā)上的三人都是一臉愕然,唯有小孫子還自顧自著玩著玩具。
“媽,你這又是在鬧什么脾氣?之前你埋怨給爸買的新手機,今天不也給你買了嗎!”
應時序嘆了口氣,緩緩起身走到聞熹身邊:“好了,難得他們回家一趟,別壞了心情,要是不想做飯,大不了咱們出去吃。”
每一次都是這樣。
他們句句指責,又帶著一副無奈的口氣安撫她,好似真的是她在無理取鬧。
兒子從小就崇拜應時序,而應時序因為工作的原因時常不著家,幾乎是聞熹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地將兒子帶大。
她為這個家操勞一生,為他們洗衣做飯,為應時序生孩子,生了孩子又替他帶孫子,可似乎根本沒有人看得到她的付出。
他們冷眼旁觀,談笑風生,她便成了那個無理取鬧的瘋婆子。
聞熹沉默著將仍在播放視頻的手機舉到應時序面前。
“你的‘妻子’在這兒,怎么不叫她來給你們洗衣做飯?”
應時序有些不解,待到看清那屏幕中畫面時,瞳孔驟然一顫,微變的表情很快就被壓制了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希彤跟我是一個單位,出差時在一起這很正常?!?br>
兒子也看見了手機的畫面,稀疏平常道:“網(wǎng)上的人瞎話都是張嘴就來,人又不知道事實究竟如何,況且我爸跟彤姨一個單位,又都是那么杰出的人才,被一起派去出差再正常不過。彤姨人很好的,您都這把歲數(shù)了,怎么還搞雌競啊?!?br>
父子倆長得便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一言一行更是極為相似。
聞熹感到一種莫大的荒謬:“所以,你們都知道?”
兒子一愣,大抵也終于回過神來自己說了些什么,但他絲毫不覺得有錯:“對,我是知道。再說了,要是爸跟彤姨真的有什么,會讓我們知道嗎?你有閑工夫計較這些,不如跟彤姨學學,人彤姨就不會像你這樣斤斤計較?!?br>
聞熹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個個掃過,
兒媳躲著她的眼神不敢看她,兒子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應時序好似十分無奈。
聞熹深吸一口氣:“離婚吧?!?br>
應時序這會徹底愣住了:“你這是做什么?”
兒子也驚叫道:“媽!你都這么大把年紀了還提離婚,說出去都不嫌丟人!”
“丟人?”聞熹的臉上滿是嘲諷,“你爸一大把年紀了還能出軌得這么冠冕堂皇,他就不丟人了?”
出軌二字一出,應時序面色驟變:“聞熹,你非要在孩子們面前鬧成這樣嗎?”
兒子也坐不住了,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大聲反駁道:“你怎么能這么說我爸!彤姨就從來不會說這些污言穢語,就算我爸真的出軌了,那也是因為你連彤姨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這就是她結(jié)婚幾十年的好丈夫,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好兒子。
聞熹只覺一陣氣血翻涌,渾身都在抖,不等她開口再說些什么,眼前卻驟然一黑。
年紀大了,身骨本來就不好,許多老人家摔了一跤便再也起不來了。
但聞熹從未來得及想過,這種事原來有一天也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徹底失去意識前,聞熹依稀聽見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聞熹!”
“媽!”
剛剛還與她勢如水火的兒子驚惶無措的撲到了她身邊,應時序也半蹲在她身邊試圖喊醒她。
然而他們的關(guān)心,她再也不在乎了。
......
重獲意識時,聞熹只覺腦袋格外昏漲,耳邊的嘈雜聲像是被人拿了幾百個喇叭環(huán)繞播放一般。
她死了嗎?
“林嬸子,人在做天在看,外頭都說是我家時序玷污了熹丫頭的清白,但事實究竟如何,難道你們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