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跡之伸手接過店家包好的衣裳,從李氏身邊跨過去,“你管我,給死人穿也不給你穿?!?br>
沈亦謠心里頭連聲叫好。
這兩年嘴皮子功夫長進不少,沒給她丟臉。
李氏氣得臉發(fā)綠,站在背后沖裴跡之嚷,“裴郎中說這話也不嫌晦氣。都知你那亡妻死了全家,別是沾了你的晦氣被克死的吧。”
沈亦謠全身一顫,心一下砸到了地里。
轉頭去看裴跡之,他腳步停住了,面色死灰,垂下纖長的睫羽,空空望著前面,神情動搖。
他聽進去了。
李氏顯然是知道此處是裴跡之的死穴,還要不依不饒,“沈氏倒了八輩子霉嫁進你們家,死了爹又死娘……啊!”
擱在架子上的黃色披帛驟然騰空而起,直撲李氏面門而去!
將她整個頭緊緊裹住,拉著李氏一路向后倒!
李氏伸手去扯面上的紗,那紗卻越覆越緊,她手指拼命抓住披帛邊緣,兩手在布料上深深嵌出十指抓痕,卻還是扯不掉!
“哎喲!”鋪子老板趕緊從柜臺后鉆出來。伸手去幫忙扯那披帛。
李氏的五官透過薄紗顯出人臉的形狀,眼看著呼吸越來越困難。
那店家伸手攥住披帛,卻好像有人憑空死死捏著那披帛往后拽一樣。怎么扯都扯不下來。
裴跡之看著眼前情狀,心頭涌上一股暖意。
沈亦謠,是在幫他出頭嗎?
眼看著李氏的鼻息幾乎把那紗噴得濡濕。
裴跡之輕咳了一聲。
再不住手就真的要死人了。
那披帛悠悠蕩蕩從李氏面上掉下來。露出李氏一張慘白的臉,僵在原地。
“怪……怪事啊?!钡昙乙脖粐樀貌惠p,臉色鐵青,雙手不知所措放在空中。
裴跡之朝一旁使了個眼神,轉頭就走了。
沈亦謠氣急敗壞,“她怎么敢的?我開玩笑都不敢說這種話?!?br>
“你人都敢殺,還有什么不敢的?”裴跡之斜倚在驢車上,噙著笑看車窗旁飄起的紅繩。
沈亦謠摳摳腦袋,確實今日做得有些過了,“我也沒想真的把她怎么樣。不過當街行兇確實不太好,若今日要是失手了,少不了把你牽扯進去。你要解釋不清就完了?!钡兔汲了剂艘粫?,又絮絮叨叨說,“我現(xiàn)在確實惡意有點大,如果我是人的話,多半不會這樣行事。不會是我在人間逗留久了,就會變成惡鬼吧?”
裴跡之一怔,有些恍神,抬眼看著車窗外一晃而過坊里的商鋪。
人間的煙火氣,從賣畢羅、馎饦的鋪子上裊裊而起。賣葡萄酒的胡姬手執(zhí)羅扇,信手打著飛旋而過的蒼蠅。
想著沈亦謠方才的話。
沈亦謠對自己有很大的誤會。
“你有沒有想過。”裴跡之斟酌著字句,“你本來就很……驃勇善戰(zhàn)呢?”
“我?”沈亦謠往驢車廂上大馬金刀地一靠,“我還好吧?!?br>
裴跡之啞口無言,想著妻子從前種種行徑,自己吃的耳刮子,挨的拳腳。
“那你不敢說的玩笑話,是什么?”裴跡之眼里水波流轉,因妻子方才的行徑心頭一陣陣發(fā)暖。
像一方熱帕子貼在胸口。
有些期待,不敢說,是因為怕他真的傷心嗎?
“我說了,你別往心里去啊。都是混賬話。你聽聽就算了。”沈亦謠揉了揉鼻子,有些心虛?!拔夷切┘迠y,在哪兒呢?”
“……在庫房里收著呢。沒人動你的?!迸巅E之心頭警鈴大作,緩緩開口,“怎……么了?”
沈亦謠撲閃著眼睛,眼里泛著惡毒的精光,湊到裴跡之跟前,幾乎碰到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