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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一個大雪封山的夜晚,慧光寺來了一個女香客。
雪下了兩天兩夜,山路被阻,不知她是如何上來的。
雖然當(dāng)時寺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但是將人拒之門外,讓一個女子孤身在深山雪地里過夜,實在有違佛門慈悲的教化,于是寺僧就將她讓進來,安排了一間客房給她住。
當(dāng)時留宿的客人只有三個,都是落雪之前住進來,被大雪困在了山上的。
當(dāng)天夜里,狂風(fēng)怒雪,催梅折枝,院子里的梅樹幼苗被推倒多半。
僧人們早起做早課,經(jīng)過客房竟發(fā)現(xiàn)雪地之上,鮮血斑斑,白雪之上大片大片的鮮紅熱血,仿佛白雪紅蓮妖冶邪魅,那景象美得讓人永生難忘。
客房里住了四個人,三死一失蹤。
僧人們找遍寺里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的蹤影,寺外雪地上也沒有腳印,不知她是如何離開的。
另外三個香客死得很慘,一人死在房內(nèi),另兩個陳尸雪地,似乎死前曾被可怖的東西追趕。
官府派人來調(diào)查,僧人都有不在場證明,香客隨身物品也不見丟失,找不到殺人動機,官府查了一陣就不了了之了,命案至今懸而未決?!?br> 風(fēng)刮過樹林,呼呼作響,如鬼魅夜哭,令人膽寒,我不由自主向呂云聲靠了靠。
“你,給我講了一個睡前......鬼故事?”
我哭笑不得。
呂云聲:“......” “你,是告訴我,我們現(xiàn)在住的地方曾經(jīng)死過人?”
我覺得他是故意的。
呂云聲:“......” “你,知不知道,聽鬼故事最怕什么?”
呂云聲:“什么?”
“不明原因的恐怖,懸而未決的結(jié)局。”
我覺得今晚肯定不用睡了。
呂云聲:“還沒說完。”
“哦,快說!”
呂云聲:“這件事是現(xiàn)任住持告訴我的,他也是一年前繼任時才聽老住持說起。
命案發(fā)生的第二天清早,老住持醒來時發(fā)現(xiàn)枕頭邊有一枚黑色玉佩,老住持一看便知那是死玉。
死玉是道家驅(qū)鬼鎮(zhèn)邪的法器,專門用來封印冤孽。
死玉原本是碧色,將冤孽封禁之后,便會慢慢變成黑色。
玉器不能打破,一旦打破,其中封禁的冤孽就會破印而出。
老住持一直將死玉妥善保管,日夜誦經(jīng)超渡。
現(xiàn)任住持繼任時,老住持將死玉之事告知于他,囑咐自己圓寂之后,要繼續(xù)超渡其中冤孽。”
“你是說這里還有一塊打破就隨時放出冤孽的死玉?
這里不但死過人,還隨時可能再死人?”
呂云聲:“嗯?!?br> 我有些想把他一腳踹進水里。
沉吟半晌,我語重心長的對他說:“呂公子,你看,人生在世得見光明很重要,但是有些事更重要不是?
比如說性命。
風(fēng)險總是應(yīng)該與意義成正比才好,為了洗個臉把命丟了多不值得!
而且你又送了我把琴,以前不知道自己會彈琴,以為治不好眼睛就得沿街乞討,現(xiàn)在知道了自己還會這種營生,就可以帶著琴沿街乞討,生技也有了著落。
實在不行還可以去秦樓楚館賣藝......”說到這兒我認(rèn)真考慮了一下,到秦樓楚館賣藝的收入與風(fēng)險比,覺得還是可行的。
于是繼續(xù)道:“也就是說,我治不治好眼睛,其實沒有很重要,最起碼和性命比起來一點兒都不重要。
所以,我們明天一早還是下山罷,你說呢?”
呂云聲疑惑道:“你為什么要沿街乞討?”
我抓抓頭:“因為要生活??!”
呂云聲沉聲道:“呂家虧待姑娘了?”
我慌忙擺手:“沒有,只是我不能永遠生活在呂家呀!”
呂云聲:“為何不能,只要你愿意,當(dāng)然可以?!?br> 我暗暗贊嘆一聲,果真是個知恩圖報,慷慨善良的好青年!
“呂公子,其實當(dāng)初我們救你只是舉手之勞,得你如此厚待韭韭實在過意不去,你真的不需要再為我做任何事情,不然韭韭會心懷愧疚。”
良久的沉默,我?guī)缀跻詾樗呀?jīng)不在這兒了,剛想伸手摸摸看,他突然開口,聲音沉郁,帶著我聽不懂的情緒:“與姑娘救我無關(guān),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就算當(dāng)初你沒有救我,我依然會這樣對你?!?br> 為什么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氣氛有些古怪,我有種感覺,如果問了為什么,可能會招來我無法應(yīng)對的答案。
思量了半刻,我決定問個安全的問題:“咱們方才討論什么來著?”
呂云聲:“忘了?!?br> 我:“我也忘了,那咱們回去休息罷!”
呂云聲:“......” 翌日清晨,呂云聲依舊早早備好船,帶我去取第一眼泉水。
我一直納悶,若是趕上陰天,如何知道那泉眼幾時冒水?
“滌垢泉的噴涌時間四季皆有記錄,幾時幾分都很精準(zhǔn),殊無差錯。
若是沒有陽光便可依據(jù)表錄載時,得知第一眼的噴涌時辰,只是那潭旁的老樹做晷極為準(zhǔn)確,也方便得很?!?br>呂云聲將我打橫抱起,邊向潭水走邊與我解釋。
說完低笑輕聲,笑聲如柔絲滑耳,清風(fēng)余音,隱隱的有些歡喜,笑得我莫名其妙。
直到他抱著我躍上小船,才發(fā)覺不知何時自己已將手臂環(huán)上他的脖子,自己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他的親近,竟不由自主的配合他,估計八成他方才笑得也是這個,不由得有些臉熱。
連續(xù)五天,晨曦未露我們便輕舟過潭,第一眼泉水都被我們?nèi)〉谩?br>不知是否泉水真有奇效,我的眼睛好了很多,第二天便能看出事物模糊輪廓,接連幾日視線越來越明晰,所以,此時雖然光線微弱,但我也能看到遠處潭水之心泉眼處,已經(jīng)有人等在那里。
呂云聲站在我身旁,看不清神色。
碧綠潭水晨風(fēng)拂過漣漪瀾瀾,天際一線白光緩緩散開,只神思一晃,萬道金光噴薄而出,金色光塵自天空灑落潭水之上,煙波浩渺碧霧嵐嵐,漣漪波光點點璀璨晶瑩,一圈圈蕩漾于心,令人神魂馳往。
我沉醉在這美景之中,由衷贊嘆:“原來這里竟這樣美!”
“你!”
我聞聲轉(zhuǎn)頭,身邊公子正滿臉驚訝的望著我。
白凈的臉龐,鬢如刀裁,目如秋水,墨瞳薄唇,棱角分明的臉卻有柔和的曲線。
他與我想象中有些相似,卻有我不曾想到的風(fēng)姿。
白色長衫在波光水霧中,籠了柔和晶瑩的光暈,仿佛九華山九重宮里的梨花,芝蘭玉樹,臨風(fēng)傲立。
這是難得好看的一個人,可讓我怔怔出神的,卻是那莫名幾分恍若隔世的熟悉之感。
“你......”我神思恍惚的看著他。
呂云聲已經(jīng)興奮的抓著我的胳膊,仿佛不能相信:“你能看見了,能看清我么?”
我木然點頭。
“謝天謝地!”
身子一傾,整個人被他攬進懷里。
臉貼著他的胸膛,能聽見清晰的心跳,那樣快,他真的很開心。
我有些不知所措,身體僵硬的靠在他懷里,清冽的梨花香盈滿鼻息。
眼前仿佛九華山顛,萬千梨花乍然盛開,天地間雪白皚皚,輕風(fēng)搖落梨花片片,漫山遍野清冽梨香。
辭別了主持方丈,我們當(dāng)天就返回呂府。
馬車上我一直對著鏡子看里面的臉,文略說這張臉賣去青樓只能換一個燒餅,胡說八道,至少能換一座青樓,還是幾底幾進,彩畫重樓,名滿帝都,生意火爆的那種。
虹兒棲在我身上,看看鏡子里又看看我,嘻嘻笑個不停:“小姐,我沒騙你罷,是不是很美?”
我看著鏡子里的臉,仿佛久未謀面的故友,細細看我,眉目含笑。
這是我第一次想起屬于自己的東西,有種失而復(fù)得的歡喜,心被填得滿滿的。
以前每每想起自己,記憶中模糊的身影總是恍若幽魂般虛幻,讓我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也曾想過,若是治不好眼睛,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恐怕就是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那種遺憾藏在骨子里,慢慢發(fā)酵成恐懼和哀傷,噬心腐骨。
回想那些惶惑難眠的日子,此時此刻,看著鏡子里熟悉的臉,我才覺得自己是真真實實活著的。
“公子,你說小姐美不美?”
虹兒問呂云聲。
我豎起耳朵,忽然有點緊張,又心急想聽到他的回答。
呂云聲微微抬眼,目光神采閃亮,嘴角噙了淡淡笑意,端詳我片刻,點點頭:“是我見過最美的姑娘?!?br> 我暗暗舒了口氣,心里滿是歡喜,被人稱贊好看自然是開心的,被好看的人稱贊好看就更開心了。
這就像你燒的菜被隔壁王大爺稱贊,和被皇宮御廚稱贊,是完全不同程度的開心。
看來我的模樣還是符合大眾審美的,文略我不好看,他自己才好看,我現(xiàn)在深深地?fù)?dān)憂他的審美和長相。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我始終趴在窗邊看外面街景,陽光明媚,樹蔭排屋青磚烏瓦,街上小販叫賣熱鬧繁華,行人熙來攘往,五顏六色的衣著,形形色色的身影。
我癡癡看著,仿佛一夜從虛無之境回到人間。
馬車緩緩?fù)O?,虹兒扶我下了車?br>雖然早知呂府富貴,卻還是驚訝于府邸的氣派,綺柱雕梁,高匾巨門。
朱紅大門緩緩打開,管家迎了出來:“公子,有客人在迎客堂等您。”
我的心驟然跳到嗓子眼兒,文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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