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街市


這一天,晨光方在熹微之時,漁村里就跑出了兩個身影。市鎮(zhèn)在村子北邊的十幾里外,他們必須再加快腳步才能趕上早集。

“搭個車,這個給你。”

韓倉帶著小漁一躍爬上一輛路過的騾車,順手給那回頭來看的車夫扔了幾個銅錢。

“哼,別以為帶我去鎮(zhèn)上,我就會原諒你?!毙O靠著車欄,看見一臉嬉笑模樣望向她的韓倉不由鼓起了腮幫子。

韓倉頗為尷尬地收回目光,笑著拍了拍錢袋:“放心,等過一會,你的氣就一定會消了?!?/p>

洋口鎮(zhèn)原本算不得什么大鎮(zhèn),被幾家土戶常年把持。但朝廷近些年來要修車馬道好向南進兵,其中一條便路過于此,各地往來商人也隨之多了起來,每日的早集十分熱鬧。

洋口北街都是遠處運來的磚石新鋪的,臨街的鋪子和小攤也大多刷著新漆,招牌亮眼。而此時的北街則是熙熙攘攘擠滿了人,領著孩童出來找食的婦人、挑菜的擔夫還有聲嘶力竭叫賣的小販,不一而足。

小漁手里拿著韓倉給她買的油餅和炸糕,哪里還顧得上生氣,這邊嘴里還在咀嚼,那邊又嘟囔著再買串糖人。

待又逛了一會,當路過一家首飾鋪時,小漁的目光卻是霎時被一支鑲著白色碎花的珠釵牢牢吸引住,邁不動步子。

韓倉心里一陣苦笑,以他現在的財力可還買不起這個,正思索對策之際那店鋪里忽地走出一個笑容滿面的中年婦人。

“小姑娘,是喜歡那朵珠花么,可是要不少銀子呢?!?/p>

小漁聞言恍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只是看看,這就走了?!?/p>

“呵呵,小姑娘不用著急,你若想要可以嫁一位夫君讓他幫你買呀?!眿D人掩嘴笑道,眼光直接略過了小漁身邊的韓倉。

“你又是誰家的媒婆?”韓倉冷笑,這一路走過來想要給小漁介紹人家的媒婆都不下十個了,他這個護花使者當得著實不輕松。

“我也不賣關子了,是李大戶的公子,李執(zhí)。以姑娘你的容貌再加上我去牽頭這事多半能成,到時就是他扣扣手指頭,這間店里的東西都是任由你挑了?!眿D人的口中似乎帶著蜜糖,讓人忍不住被她牢牢吸引。

小漁卻是主動扯了扯韓倉的袖子,臉頰上閃過一絲慌亂,小聲道:“再不回去該要被發(fā)現了,我們還是快走吧?!?/p>

望著韓倉和小漁離開的背影,站在店門口的婦人嘴角上揚,一只巴掌大小的金絲雀從她的袖口里飛了出來,消失在天際。

太陽正好落在正東方,正是農忙的時候,村子里卻出奇的安靜。庭院中,連給母雞喂食的農婦也是扔下了還剩一半谷粒的碗,不見了身影。

剛回到村里的韓倉和小漁面面相覷,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朝私塾方向走去。剛走上主道,便見到兩條長長的車轍印,連帶著許多繁亂的梅花馬蹄。

“這是哪里來了大人物?”兩人不及多想,果不其然在私塾的小院中發(fā)現了大批村里的人。

以何盛的父親何由之為首的上百號人團團圍了一圈,他身旁站著的正是臉色陰晴不定的余不歸。而在院子的正中停著一架雙馬齊驅、帳幕繡著銀邊的馬車,馬車前挺立著兩個身著黑衣的漢子,氣勢逼人。

韓倉兩人還想悄悄地混入人群,可所有的人的目光皆是齊齊向他們射來,那些婦人看向小漁多是羨慕中夾雜幾絲嫉恨,而落在韓倉身上則變成了嘲諷和挖苦。

“你就是小漁?今早接到玉娘的消息說你姿色出眾,公子便派我兩人下來查訪,現在一見,果然不假。”馬車前,一個黑衣漢子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

“對了,這是玉娘說你看中的珠釵,先做一個見面禮?!绷硪粋€黑衣漢子從懷中掏出了一截亮閃閃的物什,正是不久前小漁在首飾鋪看中的那支。

“速度竟如此之快,這李家到底是什么來頭,專職獵艷?”韓倉心里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他和小漁在回來時只不過耽擱了半個時辰,卻還是被李家的人駕著馬車趕在了前頭。

“廢話也不多說了,姓余的你給她收拾一下東西,嫁妝就免了。我已飛鴿回府,接親隊伍隨后就來?!焙谝聺h子指了指余不歸,語氣不容置疑。

在場很多人也并無覺得不妥,這李府是富甲一方的高門大戶,而李家老爺曾入過伍,聽說還有幾個在州城任官的至交。他們若是主動肯結下來這門親事,本就是這些村戶求之難得的好事。

“恭喜啊,小漁若是能嫁入李家,日后先生也少不得有一場富貴?!贝彘L何由之笑著朝余不歸供了供手,其余不少人也隨之跟樣,恭賀之聲頓時不絕于耳。

韓倉看了一眼身旁的小漁,只見她緊咬著嘴唇,面色發(fā)白。這種事情,她早有預料,深知就算自己不愿意也是難以改變的。

此時余不歸的臉上亦如同潑上了顏料、十分復雜,一方面對于村長等人的賀詞木然地笑一笑,另一方面則是不時的瞥向小漁。

“你同意嗎,如果不愿意我們現在就一起逃走,在山里躲一段時間再出來?!表n倉腦中思緒萬千,試探著問小漁,“李家再有錢,可也不一定會對你好啊,你可要想清楚了?!?/p>

這時,小漁沉悶的臉上突然綻出一朵笑容,她裝作大氣地拍了拍韓倉的肩膀:“你以為我和那些女人一樣嗎,相信養(yǎng)父也知道我的心思,不會同意的。”

這還是韓倉第一次看見小漁主動對自己笑,便如山花盛開,絢爛無比。

“我會幫助你的……”韓倉暗自捏緊了拳頭。

這時,車夫旁邊一個錦衣老者下了車,雙手交背地緩緩朝前走了幾步,臉帶笑容道:“老朽是李府的管家,也是今天給少爺納妾的主事人,你們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提?!?/p>

“納妾?開始不是說取妻么?!焙斡芍尞惖?,娶妻和納妾雖然都是給人家做老婆,但是地位可謂天差地別。

“是這樣的,我家少爺在幾年前便娶了正房。但他保證,即使是納妾那也是不會有半分虧待的。”

“那便免談吧,我余某好歹也生于書香之家。小漁雖是我養(yǎng)女,要給人做妾也是萬萬不能的?!庇嗖粴w抓住機會終于出聲,寒著臉硬氣了一回。

村中其余人俱是議論紛紛,余不歸雖說在他們村里德高望重,但終究只是個沒權沒勢的教書先生,因為妻妾緣由拒絕這么一樁婚事,未免太過迂腐。

“余先生,李家是個好人家,就是做妾,也少不了錦衣玉食,勝過這里千倍啊?!?/p>

“對啊,我們這小漁村,天公要是發(fā)怒,便沒了生計。哪里比得過那府中無憂無慮?!?/p>

韓倉站在一旁聽得難受,不禁開口說道:“你們這群人又不是小漁,胡亂發(fā)表什么議論,余先生自己會有定奪?!?/p>

雖然還不知道余不歸為何恨自己的原因,但這一刻,韓倉還是選擇支持他。

顯然,在這么一個場合,韓倉作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孩,他說的話直接被人無視掉。倒是何陽何盛那幾個私塾的孩童朝他擠眉弄眼,一臉怪笑地把目光從他和身旁的小漁身上來回逡巡。

“這樣,老朽大膽擅作主張一回。雖然名義是妾,但可以享受正妻待遇,到時的彩禮和回娘家省親給村里準備的禮物,一樣都不會少?!崩罟芗页蛄艘谎垤o立在旁的小漁,渾濁的老眼內陡然泛過一道亮光。

“這已經是老朽盡了全力了,余先生莫非還是要讓我難做?!?/p>

聽到李管家沉下來的聲音,村中眾人再次開始騷動,七嘴八舌地勸解余不歸趕緊答應。余不歸終究只是個文人,談儒說道可以,這些只讓他焦頭爛額、面色鐵青。

“既然是小漁的養(yǎng)父,你們就不要一個一個咧咧個沒停了,本少爺答應他把老婆休就是?!?/p>

突然,那馬車車廂內傳來一道年輕男聲,只見一個身著華服搖著羽扇的男子拉開車簾一搖一晃地走了出來,聽人說是二十三,可看起來卻三十都不止。

“李公子,久違了。我在數年前與令尊有緣見過一面,不知身體可還安康?”何由之臉上提起笑容,言語之間十分親切。

李執(zhí)皺著眉頭,瞅過來一眼,不悅道:“何由之啊,既然你在這還弄了個村長,怎的如此沒用,讓本少爺的親事遲遲不能落下來?!?/p>

“這……”何由之臉上笑容頓時僵住,只好又轉頭去看余不歸。余不歸卻像是離了神一樣,誰的目光也似沒有看到。

“那,這位余先生,現在本少爺同意休妻重娶了,你是不是可以把小漁給我了?”李執(zhí)臉上不耐,雙眼卻是直直地射向了小漁,把她從頭看到腳來回個不停。

“韓倉,我有點惡心?!背良旁S久的小漁突然開口道。

“你等著,我?guī)湍?。”韓倉道。

這邊,余不歸重重地嘆了口氣,嘴里蠕動著想吐出個字來。那邊李執(zhí)卻是一揮手,十幾個紅衣大漢俱是眼神冰寒緩緩包圍而來。

“余先生,想沒想好呀,我可是等不及要與小漁洞房了。你看看她,都站那么久了,只有本公子的軟床能讓她好好歇歇。”李執(zhí)深吸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病態(tài)的笑容。

“小漁,往山里跑,我來拖住他們!”

這時,韓倉猛然一聲大喝,直接朝李執(zhí)沖去。

李執(zhí)還沉浸在風光無限的旖旎中遐想連篇,卻只覺領子被人提了起來一同躍上了一匹馬,隨即一陣猛烈的搖晃,已是出了村口。

包括那些壯漢在內的所有人俱是呆立當場,沒想到會出現這種變故。李管家陰沉地看了一眼還在原地的小漁,一揮手,帶人追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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