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披白衣與白雪,停住腳步時,雙眸與顧淵對視,不知是因風雪襲目,還是心中有事,反正那雙原本漂亮的眼睛在此刻,并不好好看。
見著昔日同窗,顧淵將背上長弓一壓,回道:
此話一說,幾人面色微變,約莫是不曾料到,可轉念一想,似乎也并非沒有道理。
旋即有人笑說道:
他往前走一步,正貼著顧淵身側,抬手壓在顧淵肩上,輕輕一拍:
顧淵點頭,往日交情談不上如何深厚,也就沒有閑聊的心思,只繼續(xù)往前走,男子微微一笑,回身看著。
白衣女子眉間的雪片壓不住其中怒意,她早對顧淵有所怨言,但顧淵并不知道她所說好事究竟是為何等好事。
只不過,當年在書院時,孔先生對他有些偏向,倒是事實。
對于這事,顧淵說不出什么道理,只能看著面前與他不過三尺之距的陸淺溪道:
陸淺溪秀眉微挑,只是心想正事要緊,便不和他爭吵,面色冷漠,從他身旁走過。
其余人見狀,自也不愿在此久留。
可顧淵停住了腳步,既然白千帆說梧桐書院的門他走不進,那么想必是真的閉門謝客了。
回頭看一眼風雪,幾人走出很遠了,星光稀疏,就要見不著了。
顧淵轉身跟上,他們原就不知道,顧淵心性境界比他們高,修行境界也比他們高。
他們愿意知道的,不過是顧淵先天靈藏不足,早早退學了。
陸淺溪聽眾人議論,只搖頭道:
街道覆雪,一片白色,甚至沒過腳踝。
抬頭不見月,暗淡無星光,顧淵摸黑跟著,只能看見幾人身影,至于言語交談,則早被風雪聲音蓋住。
他們也往城南去,顧淵才想著,陸夜清往南門去,想必真是城南有事。
可他終不清楚,是梧桐書院學生口中的黃毛蠻子掀起波瀾。
南門恢弘,風雪覆蓋,走得近了,顧淵直覺心緒不寧,原本靜若平湖的心境起了波瀾,再不能入風不動境界。
顧淵立定腳步,深吸口氣,微微凝神感受,便聽呼嘯風聲之中,藏著幽怨樂聲。
但如今就在官道上,也不容他去多想,怕要跟丟幾人,便連忙走去。
城樓之下,黑甲兵人皆手持長戈,其中更有一人背負大劍,雖立于路間,雙目緊閉而養(yǎng)神。
他肩上所縛,便是大夏兵部的制式靈兵。
以往走來,從不見有如此守衛(wèi),陸淺溪幾人手持牙牌,自然輕易通過,顧淵特意等他們再走遠些,才至守衛(wèi)面前,取出牙牌給他們道:
守衛(wèi)照例問道:
顧淵說道:
守衛(wèi)看一眼顧淵背后長弓箭筒,點頭道:
顧淵接回牙牌,徑直走過南門。
烈風呼嘯,他心有所感,便回身望去。
一片白影披星光。
雪照山城玉指寒,一聲羌管怨樓間。
樂聲如此攝人心,她便是那位名動天下的郡守府高手。
顧淵才真知道,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他再不停留,轉身離去。
城外積雪過膝,邁步間也有了阻礙。
明顯可見陸淺溪五人走得快了許多,顧淵也不敢怠慢,加快腳步,緊隨其后。
他們似乎不曾有所防備,這未免讓顧淵有些失望,陸淺溪雖修行境界不如他,心性境界也不如他,可當年在梧桐書院內,單論劍術,她是勝于顧淵的。
她原不該如此松懈的。
此時,一道金光劃破天際,由北往南,漫天風雪便順勢分作東西。
顧淵見到了璀璨星光,自然也見到了那個周身閃耀如同大日初升的英姿勃發(fā)的年輕男子。
凡人之力,令天地變色,如此行為,堪稱神仙姿態(tài),只令人震撼不能言語。
顧淵尚且如此,遑論陸淺溪幾人,短暫失神之后,他們面色一變,真氣鼓蕩,腳步加快,直接撞入風雪林中。
顧淵卻不和幾人一般將渾身真氣運轉,只仍舊小步趕著,但雙手卻在行路間逐漸借勢摸上了背后長弓箭筒,邁入林中那一刻,他周身真氣涌動,挑起一塊巨石,猛然轉身,將石塊踢飛。
搭弓上箭。
先射一箭,而后三箭連發(fā)。
此乃參連之技。
四石之弓,真氣灌注,其中隨便一箭,都有碎石之威,直朝雪地射去。
青輝飛掠,白色身影自白色積雪中冒出,手中短刀所指,僅僅鋒芒便將迎面巨石割開兩半,至于藏于巨石之后的首支利箭更是被順勢劈成兩截。
她一個翻掌,手中短刀如流星,隨意將三枝箭頭劈碎。
大風刮來,扯下她寬大衣帽,金發(fā)碧眼,卻清麗如空谷幽蘭,精致若冰雪雕刻。
她收刀,青色眼眸中已不見了顧淵身影。
她仍想不通。
她的修行境界在同行之人中不算太高,但自幼修習的是潛行暗殺之術,只是跟蹤幾個學生,也不該這么輕易被發(fā)現(xiàn)的。
可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其他,她更清楚的是,一旦身份行蹤暴露,以她所知玉泉城內那些夏國高手的作風,是絕不憚于以所謂的高人風范為代價將她一個異國小輩擊斃于此的。
她必須盡快將那個書院學生暗殺于風雪中,甚至不能讓他與更前邊的學生匯合。
所幸,從剛才那幾枝箭上的力道及內勁看來,出手之人修為多半只是修道的第二境修身境,她雖修為不高,畢竟相當于夏國修道的第三境,又修習的是殺人術,倒是不算太麻煩了。
她還不清楚,莫說玉泉城郡守府了,就是梧桐書院上院的學生,也早已經知道他們潛入夏國境內的事情。
心中思緒如潮,她卻不曾遲疑半分,身軀與風雪融為一體,腳下一步三丈遠,俯身而走,幾近貼于積雪上,直接闖入樹林中去,生怕耽誤半分,就要給那學生跑走。
大風被阻于林外,雪落一整夜,仍不能將入冬的葉壓落,她握緊手中短刀,踏入林中那一刻,便凝神往前望去,細細感受著風中傳來的氣息。
突然有利箭藏于落葉白雪后,由側面飛來,直朝她腦門而去。
阿洛依哪里想得到那區(qū)區(qū)二境的學生眼見自己苦心準備的參連之技被她隨手化解,竟還有膽繞返回來再度偷襲。
他原該知道自己境界不如她的。
阿洛依倉促抬臂,短刀鋒芒畢露,可這不在她料想中的一箭竟比原先那四箭力道強了許多,匆匆一刀,只擋住箭頭,但勉強提起的內勁不能將它完全攔住。
阿洛依終被這氣勢十足的一箭將整個身軀震退。
積雪上滑退七丈遠。
這是她遠不能料到的。
但她終究是精通暗殺之術者,這一退倒讓她順勢也藏入積雪中去,又隱匿了身形,收斂了氣息。
林中積雪過膝,更有甚者已到腿根處,顧淵只射一箭,隱約見那人雖被震退,似乎也并無大恙,便收弓撤走。
參連之技不過試探所用,見她輕易化解,料想至少是三境以上的高手,此時見全力一箭能將她震退,才終于知道她也不過是個三境的。
做如此想法,顧淵突然覺得古怪。
自己也才入二境,又如何能說不過是個三境這樣的話?
可事實畢竟如此,境界本非戰(zhàn)力,顧淵當年在孔先生門下進修,常記得孔先生所言,
每日若不能三番錘煉身體,他也并不自在,因此武斗之術格外精湛。
大風被茂密枝葉攔住大半,積雪壓彎樹枝又往下砸落,顧淵大步而行,手握弓箭,也小心提防身后追殺而來的三境。
但他終究沒有朝著陸淺溪幾人方向跑去,倒不是怕牽連幾人,只是他和他們不同,他們是梧桐書院的學生,自然曉得此事內情,顧淵卻不是了,身后那黃毛蠻子是他的機會。
積雪掩埋了大部分生靈的氣息,阿洛依俯身于雪中,以潛行之術朝著顧淵追趕而去,只是,細細感受著虎口處裂開并且溢出鮮血,又瞬間凝結成冰,她只有懊惱。
不該如此大意的。
可那道金光攜帶的氣息對她這樣精通感應之術的人而言無疑是最致命的震懾,有短暫的失神也是正常,只是想不到會被一個學生察覺。
為今之計,只得盡快將他殺死在林中,不留痕跡。
她很快,縱然藏身雪中,也比顧淵快了許多。
不過是個沒甚家世的窮學生,又能學到什么出眾的身法?
她緊跟顧淵身后,并且猶有余力,但她只是跟著,氣息內斂,隱匿身形。
所以,顧淵便不能知道她的行蹤。
所以,顧淵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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