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在南國的東北部,是一座臨海的小城,北與通州接壤,南與北辰、西青相連,西與百濮搭界,東臨冶海。
海風呼嘯著,吹起本該依偎成群的海鷗,它們跨越山川冰雪順風而來,當箭羽劃開海波,臨流一盼生陰風,終歸至此。
此地放在南國來說倒也不算是窮,畢竟比鄰富庶之域江西,屬江南道的一部分,是武清候的封地,皇帝為了恩賜武清候,又免了武清的稅收,更好的與民休息。
再加上這里臨海,風光旖旎,這么些年也沒什么大風大浪的,倒也是養(yǎng)人。
京都也多有達官顯貴告老還鄉(xiāng)后來此頤養(yǎng)天年。但圣帝這些年多是復(fù)用官員,所以,真正留下的大官并不多,勉強算得上是顯貴的唯有城南的那位老太太。
但由于這老太太素來深居簡出,只剩下些坊間傳聞。
據(jù)說,那位老太太,乃當今吏部尚書,也就是武清候高武贍養(yǎng)在武清的母親,要問為何可知,這不大門牌匾上寫著嗎。還說這位老太太乃是一品誥命夫人,那京中的達官顯貴路過于此時,都要去拜訪這位。
起初,大家覺得新奇,后來,來多了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不過對于現(xiàn)在的黎川來說,這些顯得都不重要。
這天,大人們一如既往坐在海邊名為小酒樓內(nèi)侃侃而談,享受著海風汐汐,清涼之意掠過波瀾,蕩起陣陣漣漪的悅耳,塵土席卷了勞作的煩悶,再品一品武清特產(chǎn)的梅子酒搭著一碟小菜,人生哪不快意?
在其中一個只有五六歲大的孩子,模樣長的好生可愛,鳳眼清澈明朗,眉宇間滿是稚氣,白白凈凈的臉上綴著一絲憔悴濃眉,櫻桃桃似的小嘴總是嘟噥著,像不高興一樣。
總用他那一雙小手托著腮,好像在想什么,這說起話奶聲奶氣,獨自一人占著一張桌,略帶深沉的聽著大人們閑聊八卦。
往來于此的,已是一品居熟客的大人,卻從未覺得怪異,倒是見了小男孩還得畢恭畢敬的叫一聲。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的東家是誰,但眼前這個小男孩估摸著是京都哪位達官顯貴養(yǎng)在這里的私生子,自然是不好過問的。
可總是有些初來乍到,不識數(shù)的人喜歡挑釁。
前面桌子的人真喝喝酒吹吹牛,好好的,忽然有個青衫男子醉醺醺的朝著小男孩那桌走了過來。
侃大山,哪有挑逗小孩子有趣。
這滿座一看這情形,估計著大概會有好戲看,自然是安靜。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看看戲。
青衫素衣男子像是開玩笑似殷勤的問道:
被叫做高演的小男孩撇了撇嘴,瞄了一眼,奶聲奶氣回答道:
小男孩歪著頭,撥弄面前的盤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果脯,無奈的說:
還沒說完剛剛與青衫男子同桌的人上前阻止,捂住了青衫男子的嘴巴:
然后對這個叫高演的小男孩說:
他們這一行,本來是來武清賣貨的,在一品居住了個十幾天,差不多也打聽了下一品居有位小少爺,千萬別看他小。
據(jù)傳聞?wù)f,脾氣絕對不好惹的,今天喝的興起了忘了形,一不注意就讓姓趙的,欺負個小孩子,這傳出去倒也是讓人看笑話。
小男孩冷冷的哼了聲,
一句話從嘴里他說出來,意思就變了。
同行的男子見狀,覺得事情就這么完了,也急忙打圓場,
可小男孩又接著說:
轉(zhuǎn)頭一個看上去像是掌柜打扮的毛孩領(lǐng)著兩個彪形大漢從樓上下來。
青衫男子看形勢不對,連忙說道:
周圍傳來嬉笑聲,似乎在嘲笑著青衫男子。
小男孩依舊是奶聲奶氣的,說著,
小六說完,就命令大漢把那青衫男子扛了出去。
聞聲,只見一個身著藍衣,發(fā)束以竹簪,帶把長劍的高挑男子從酒樓門口進來,他口中的少爺,正是這四五歲的孩子。
男孩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朝著周遭擺了擺手,
二樓有人沖著小男孩喊著,
說罷,小男孩屁顛屁顛的蹦噠著跟著藍衣男子走了。
……
這是黎川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五年了。在外眼中,他是個假模假樣學(xué)大人的有點小聰明的稚兒。
總得來說,這些年里,他漸漸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
除了一點,改名換姓,有點不大好反應(yīng)——在他剛出生的時候,素未謀面的父親忍著悲痛幫他取了名字:高演;而不幸去世的母親連他的自己字號,也幫他決定好了:無意。
他對此也沒什么反對的。
名字于他而言,不過給每個人特定的符號,區(qū)別他們之間的差異的標志。
也明白了自己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來到了一個未知世界,就像是馬克·吐溫寫的《康州美國佬在亞瑟王朝》,唯一不同的是自己來到的世界是那樣熟悉,卻又是那樣神秘。
生死由天,我命由我主。
上天給了他一次新的機會,可以又蹦又跳的,盡管目前情況是他一個成年人被困在乳臭未干的軀體里,但他依舊珍惜自己還活著。
通過偷聽武清候府里下人和一品居來往過客的閑談中,他大致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原來自己是這南國武清候的嫡子,不過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親,不太受人待見。
又因為免得武清候睹思人,才被連著亡妻遺物一起打包到自己的封地,交由自己的母親照顧看管。
這武清候的母親,也就是府里的高老夫人,看這幾年陸陸續(xù)續(xù)有穿著顯貴的官員來拜訪府上,聽著談話內(nèi)容武清候的母親地位比這他這便宜父親武清候還要高。
說真的,這老夫人看上去不茍言笑,但對他這個孫子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疼愛,要什么給什么,自己這個一品居就是如此來的,老夫人當時二話沒說,權(quán)當成是送給小孩子過家家的玩物。
府里的丫環(huán)下人并沒有覺得他克死了母親,是被流放到這兒的,就冷眼相待。相反,可憐自己,有事沒事就從街市上帶些小玩意小物件給他解解悶,對自己也是極好,老夫人看到了,見沒什么壞處,就默許了。
忘了說,連帶著被打包到武清的就是這不厭其煩按時按點替老夫人喊話叫自己回家的亡母護衛(wèi),既是亡母護衛(wèi)倒對他不壞,只道是性情有些清冷了些。
其人更是如其名,曰藍竹。
天天一襲藍衣,奇怪的是,藍竹每件衣服上都會有個不起眼的云竹紋。
黎川對他所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是自己母親的護衛(wèi),其余的一概不知,當然,藍竹也不會去跟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講他的事。
更別說自己的母親了,可笑的是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那樣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說起來,倒也算是他害死自己的母親。
來武清這段時光,老夫人覺得他算是早熟,也便請了個教書先生,平日里教他識文斷字什么的。
相比讀書,自己還是更喜歡在酒樓茶館聽著往來過客講講平常八卦配上一碟干果,偶爾像今天一般處理處理逗弄他的客人;也會偷偷溜出武清侯府找沿海沙灘上的玩耍的孩童,玩起過家家的戲碼,詮釋屬于他曾經(jīng)時代的輝煌。
不知道為什么,對那個時代,黎川沒有不舍,更多的是惋惜,提醒著他,不想忘卻曾經(jīng)的輝煌!
雖然已經(jīng)了無牽掛……
但他還是去做了。
四五歲的孩童能開酒樓,本就是一件荒誕的事,可他還是做了。
或許這就是寂寞吧!
他會去告訴丫鬟、小廝、路人自己其實不屬于這個世界,自己不屬于這個身體,自己是一個早已經(jīng)成年的人,不是什么乳臭未干的孩童,不應(yīng)該把他當小孩看?
他沒有。
當先生一點一點的教他識文斷字的時候,他會告訴先生自己什么都懂,甚至比他懂得還要多,只是自己不愿意學(xué)古代這些繁文縟節(jié),也不愿意用毛筆一點一點的在紙上書寫嗎?
他不會。
他只能接受現(xiàn)實,接受新的自己依舊脆弱不堪。
不敢忘記原來的自己,曾經(jīng)的象征著他的符號黎川。
一切都是那么荒唐,已死之人,重生于此。
被賦予了新的名字——高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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