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布掛滿了整個房子,連院子里的梧桐樹都被纏上了一圈圈的白布。顯的陰森森的。
今天,是我外祖母的葬禮。
我跪在祠堂前,面對著那與世間隔離的黑白色的遺像,眼淚像斷不了的線——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外祖母死相十分詭異,一夜之間瘦的只剩下嶙峋的骨架,眼球突出,紅血絲纏滿整個眼球,嘴半開,舌頭耷拉在嘴巴外,呈現出暗紫色,花白的發(fā)絲像絲瓜干煸后一樣大把脫落在枕側。
我是第一個發(fā)現外祖母的,但我一點也不害怕,因為這是對我最好的外祖母,只記得那時候淚珠墜如雨,還記得前一晚她拉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取下玳瑁珠珠串替我戴上,粗糙的掌心一下下擦過我的手背:
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遺像也是在前一天拍好的,就像是知道自己命數將斷在那天似的。
嗩吶聲響了三天,到了祖母下葬的日子。
我扒在棺材板上,干澀的眼睛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淚,嘶啞的喉嚨卻始終像烏鴉一樣嘶鳴著,最后我嗚咽著被鄰居拉開了。
白事知賓嘶喊道:
紙錢撒了滿路,我被兩位鄰居扶著跟在棺材后面。
越往里走墳山天色越暗,好像下一秒就會有大雨瓢潑而至。
有樹枝掛到了我的衣角,我被絆的差點掙脫那兩人的攙扶。
扶著我的其中一個女人出言提醒我道:
后山埋葬著整個村子里世世代代的尸體,不知道里面又藏著多少亡靈,時不時還會有人離奇死在后山,這也是整個村子是公認的不祥之地。
外祖母是村子里有名的。聽說墳山還是外祖母下了咒,才強行暫時鎮(zhèn)住了邪祟,但來自地底下的邪氣哪里有這么容易壓制呢。
外祖母的墓穴是要倔三十尺的,這代表著她極高的地位——她是守衛(wèi)整個村子。
她的墓地也在后山最深處,那是村子里每一代最后的歸宿。
天完全暗了,女人們在地面上打著手電筒,男人們全部都在掘地。
全村的男子一鏟子一鏟子地往上拋土,漸漸地,我們看不到他們了,只看見四處灑出來的黃土。
一個女人試探性地喊了句她的老公:
無人應答,只有冥冥藍紫色的火焰升騰而起。
那是……鬼火。
大兇之兆,身旁的人都慌亂地四處竄,迷糊之間,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撞了一下,失重感很快包圍住了我。
我重重地砸在棺材蓋上,然后被它劇烈的震動震地摔在坑底。
等我將滿臉的黃泥擦干凈,只看到棺材蓋像燒開的水壺一樣在不停地起伏,就好像有什么東西想要頂棺材板。
背后沁出冷汗,腳底也像刮著陰風。
棺材板碰撞的聲響一次比一次大,我隨著聲音低頭,有絲絲縷縷的黑發(fā)正在一點點從棺材底蔓延出來。
伴著一聲巨響,棺材板被掀起砸在坑壁上。
同時,發(fā)絲纏上了我的腳踝。順著我的腳踝它一點點繞上了我的腿,腰,腹……
我手腳冰冷,我試著左右掙扎了一下,發(fā)現自己被無形的東西禁錮住了,根本動彈不了,
冷汗伴著眼淚一瞬間就打濕了我的臉。
我以為我要被這團東西吞噬的時候,它卻像碰到了什么恐懼的東西一樣趕緊縮了回去,空氣中也有了些許燒焦的味道。
我腕上的玳瑁珠子發(fā)出亮眼的血色光芒。
是它替我驅走那團東西!
我剛想松一口氣,抬頭卻看到了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東西。
那頭發(fā)的主人正是她。
我自我安慰著,無非和我平常見的邪物一樣,眼球發(fā)白,面色慘白……
下一秒我就看出了不對勁。
她的頭骨像被利刃一刀切了根本沒有下部分,眼窩中一顆凸出來,凸出來的眼球還淌著血,最惡心的是,一條舌頭跟夏天炎熱難耐的狗一樣耷拉著,還滴著口水??吹奈覂刃姆浩鹨魂噽盒?。
她一步步朝我走過來,每一步都發(fā)出骨節(jié)相互摩擦的咯吱聲,刺耳且驚悚。
我想跑,可就像被釘在原地一樣根本不能動彈,我的指尖觸上玳瑁珠子,在心里祈求它保我一命。
女鬼有意識地避開我的玳瑁手鐲,灰青色的手迅速掐住了我的脖子,缺氧的窒息感與茫然的恐懼感在我大腦猛然炸開。
同時,我的意識在慢慢變淡,即將完全消散之際,女鬼卻突然飛了出去撞在墻壁上,然后彈在黃土上淌出墨綠色的液體。
尸體腐朽的令人作嘔的氣味使我瞬間恢復了意識,也讓我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腰間有些冰涼。
那聲音從我身側傳來,冷淡又勾人。
我偏過頭去,對上一雙有些玩味的眼眸。
我的目光一點點掃過他深邃漆黑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朱紅的薄唇,最后定在他放在我腰間的手上。
他輕笑道,
我只覺得他的話荒謬至極,我活了快十八年連男人的手都沒摸過,何來什么夫君?
可我知道他不是人,也不敢直接抗議,只能以無聲回應他。
他在我腰上輕掐了一下,冰冷的觸感使我打了個激靈,同時記憶開始一點點復映。
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夢。
我睜眼是在銅鏡前,穿著血紅色的羅裙。厚厚的粉蓋的我臉色慘白,可旁邊兩個老嬤嬤還是不斷往上疊加,襯得我的唇色嗜血的紅。
很扭曲的怪異美感。
然后記憶就切到了我被強行按進了大紅轎子里,緊跟著我跟一個紫檀木的四方盒子拜堂,被那兩個老嬤嬤架進了所謂的……
記憶斷在這里,我再想不起其他。
他像是能看透我的小心思。
我還想說些什么被他打斷:
我還是認命地閉嘴跟上他。
我忘記那天我是怎么回的家,只記得那晚我睡的格外沉,夢也格外真實。
我夢見了我的外祖母。
她臉上不是一貫的慈祥,表情嚴肅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君彥沒否認算是默認。
外祖母眼色一冷,
果然,外祖母早就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君彥留下一句話就出了房間。
我的生日在外祖母下葬的后一天,按此來算,君彥算是違背了。我不清楚離開一個月是什么意思,但我明白,這一個月我肯定是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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