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居然活了下來,嘖嘖……”
“這天象宗現(xiàn)在都這么隨便了嗎,路邊撿個孩子就可以進宗門拜師?還三大宗門之一,趁早除名得了!”
“正好讓這個棄子發(fā)揮他最后一點用處……”
耳內(nèi)涌入嘈雜聲響,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地方,掙脫不開,逃不出去。
滾啊……
謝晚楓被牢牢捆縛住跪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全身緊繃,顫抖地微張著嘴。
滾啊,滾啊,統(tǒng)統(tǒng)給我滾啊……
好不容易才活下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新的生活……
給我滾啊……
“這小子居然還想反抗?”他聽見頭頂傳來男人輕蔑不屑的聲音,“放棄吧小子,你做夢的權(quán)利早就已經(jīng)消失了。”
“……”謝晚楓咬著牙不吭一聲,承受著他們無形散發(fā)出來的威壓,冷汗直落。
“誒,別這樣,他還不過是個孩子?!迸巳岷偷溃犉饋韺λ錆M了憐惜,“可憐的孩子,受苦了。”
謝晚楓感覺到說話的女人此刻正在他前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了她彎唇凝視他的樣子。
這張溫婉的笑臉將他的整個腦海占據(jù)。女人微涼的手指將他的下巴輕輕挑起,使他不禁仰起頭來。
謝晚楓眼上覆蓋著的黑色絹子被挑落,睜眼的一瞬便隱約看見女人的紅唇輕輕開合。
“很高興吧,來到天象宗?”女人輕撫上他的面頰,眸中滿是柔情,“但是孩子,天象宗再過十幾年便會消失在這個世上的,到那時候你該何去何從呢?”
謝晚楓輕喘著氣,身上受到的威壓隨著沉默的時間延長逐漸加大了力度,讓他的身子不由得微微發(fā)抖起來。他費力地睜大眼睛想看清這個女人的模樣,卻被她用手指點上,失去了眼部的知覺。
一滴淚從他眼角滑落。
“回答我的問題啊孩子。不聽話的話,你是知道后果的。”女人輕笑,遠(yuǎn)處響起了鐵鏈的叮當(dāng)聲。謝晚楓的身體在聽到那叮當(dāng)聲時大幅顫抖了一瞬,呼吸停滯,緊緊繃起。
“……生處來,死處去。生時生,死時死?!彼D難地吐出這兩句話,身上陡然震蕩開一圈靈氣,硬是把女人逼得退后數(shù)步。
謝晚楓身上的威壓一瞬間消失了,而他本人也似乎脫力了一般,歪頭直挺挺地倒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那兩句話是他從今日陳昭婳念的口訣中悟出的,心底盤旋著,讓他感受到了世界周轉(zhuǎn)的玄妙,豁然開朗。
“什么東西?”“剛才怎么回事?”“你居然被這個小子震開了?”“那靈氣太危險……”
耳邊嘈雜,謝晚楓則趁著這個機會努力定心凝神。
他內(nèi)心升騰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感。
他自己本應(yīng)身在師尊的住所,為何突然到了這里?
而他們的話——
若是他們真的怒了,要攻破天象宗,那自己算什么?
他到時候就是導(dǎo)火索,就是到時候造成一切悲劇的罪人。
他會害得這里所有人都沾上自己的業(yè)障,會把自己身上那恐怖的不幸放大無數(shù)倍。
他會害了這里。
謝晚楓呼吸一滯,漸漸握緊了拳頭。
最終,他踉蹌著站起來,轉(zhuǎn)身抬頭,努力睜眼,窺得幾片模糊的人影。
“你們想要我做什么?”他低聲道。
空氣一瞬間靜默,另一邊的人訝異于他態(tài)度的大轉(zhuǎn)變,但隨即想到了什么。女人上前,皺著眉頭,似乎對方才那靈氣很是印象深刻,聲音卻還是保持了溫柔輕嫵。
“倒也不是什么很難的事——或者說你只要按照我們的話來做就不難。你只要……”
“……”他沉默了一會,一雙眼無神地睜著,身后一抹黑暗越擴越大。
“不要妄圖欺騙我們哦,畢竟我們安插在其中的探子,可不止你一個?!?/p>
陳昭婳突然睜開了雙眼。
她是被一股寒意驚醒的。
陳昭婳猛地從床上坐起,下意識看向了窗外。
清白色月光襯得黑色樹影婆娑,周圍一片寂靜,白暉一束落得地上半片月霜。
【系統(tǒng)?!克┥贤馍溃髦釤?。
【嗯……怎么了?】系統(tǒng)從休眠中驚醒,見她的動作有些不解。
【我有點不放心。】陳昭婳點燈之后提著燈便推門走了出去,雙足赤著踏在微涼的木板上。
謝晚楓的房間離她的著實有些遠(yuǎn)了,現(xiàn)下要走過去還要花那么幾分鐘。
她沉默了一會,喃喃開口。
“他會做噩夢的吧。”
【……】系統(tǒng)沉思了一會,返回去看了一遍原作者的設(shè)定,【他原來待的那些地方都對他不很好。突然到了一個新的環(huán)境,確實極容易被夢魘魘住。當(dāng)然,他要是失眠了就當(dāng)我沒說?!?/p>
陳昭婳聞言步伐又加快了許多,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腦殼,頗為懊惱:【忘了,應(yīng)該給他一點安神香什么的。方才我感覺到一股寒意,是從耳墜里那個東西散發(fā)出來的,倒是直奔著阿楓去,還極為謹(jǐn)慎地避開我設(shè)下的千千結(jié)。
【還沒有什么東西能從我結(jié)的印里跑出來。難道師姐說的邪氣是指這種嗎……嘶,大意了,確實,能讓師姐提起一嘴的邪氣肯定不簡單的……】
她一邊思考著醒來前一瞬間那個寒氣的行進路線,一邊快速地行進。
【你可看著點路吧,別一會撞到柱子上——就前面那個柱子?!肯到y(tǒng)聲音大了些以提醒她,【你師姐不是說會送個寶珠嗎?不會太嚴(yán)重的,不然你小徒弟現(xiàn)在估摸著就是在掌門那里了?!?/p>
【也是……】陳昭婳眉頭依然皺起,【但是對阿楓來說,那是惡魘。盡管對我們來說,那不足為懼,可是阿楓不是我們,他到底還只是個少年】
系統(tǒng)沉默了。陳昭婳嘆了口氣,緩緩且堅定地道:【對他來說,那就是很嚴(yán)重,所以,絕對不能輕易去看待。】
少年不該被那種東西纏繞著,他就該順著自由浪漫的天性成長。
系統(tǒng)愣神地看著她,感覺她越發(fā)地看不懂了。
陳昭婳皺著眉頭,思考一番,問道:【他原來待的地方,是魔教,月潮宗,對嗎?但是在這之前,他一定還在別的地方待過?!?/p>
【……回答正確,解鎖人物謝晚楓的部分童年背景?!肯到y(tǒng)機械的聲音落下,陳昭婳感覺到眼前似乎一瞬間景象破碎了,一段文字與圖景信息載入腦海。
「他的第一次有意識,是在一處廣袤田野,那時模樣是個四五歲孩童。
無數(shù)人從他身邊經(jīng)過,看到他時投落的目光麻木且冷漠。
最終一戶農(nóng)人將他撿了回去。懵懂孩童無知無識,只是照著農(nóng)人的指示做事,時不時承受著那人內(nèi)心的陰暗與惡意。
雖是如此,塵世間好歹給予了他一處容身之所。
但這樣的寧靜很快便被打破,魔氣不知從何而來,森森縈繞起了這片土地。
暴亂的魔氣在侵蝕完成后顯露殘暴本性——無數(shù)人內(nèi)心的暗面被引誘出,化作行尸走肉,互相啃食攻擊。
農(nóng)人雖逃過其侵蝕,卻未能從昔日同村手上存活。最終整座村莊只剩他一人,蜷縮在角落,驚恐不安。
魔氣將天空渲染成血色,到處是腐朽的尸骨。而罪魁禍?zhǔn)自诖丝探K于踏上了這片已經(jīng)被侵蝕完全的土地。
他毫無疑問地被帶走,被迫接受了一系列的編制、訓(xùn)練與改造。
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四年,直到前不久,他因*****與魔氣本源相沖,兩者各被損耗,他進入了假死狀態(tài)。
而他也終于借此從月潮宗離開了?!?/p>
畫面停在滿身傷痕的他被人丟棄在荒蕪的亂墳崗上,滿身鮮血凝固成深褐色,面上疤痕讓人看不清原本干凈秀美的面容。
“……”陳昭婳許久后,沉沉嘆了口氣。
她最終到了謝晚楓房門前,抬起的手欲敲又止。
【總感覺大晚上的……來敲門像鬼魂一樣。】陳昭婳扶額。
系統(tǒng)如果能化成人形此刻嘴角一定是抽搐的:【來都來了你還想這個呢?實在不放心……】
“誰?”房間里的人突然出了聲。陳昭婳聽出了他話里面滿是警惕與恐懼,心嘆果然。
“晚楓,是我?!彼届o地道,一縷紫光從她周身散開,“來看看你。我可以進來嗎?”
里面沉默了好一會。陳昭婳眉頭微微蹙起,眼中一縷紫芒閃過,猶豫要不要凝神識進去探查他的精神狀況。房間的門卻在這時被打開了。只見謝晚楓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看著她,面色在暖橘色的燭光渲染下顯得依舊有些不佳。
他嘴角卻掛著淺淺的笑,明顯是強撐著精神。
“師尊,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彼麕缀跏菑婎仛g笑著道歉,隨即微微低頭偏去視線。
方才那群人的話前一刻還在他耳邊不斷響著,讓他不敢去直面陳昭婳的目光。
陳昭婳卻是不管他的躲閃,凝視著他,一下子皺緊了眉頭。
“你眼睛上的布呢?我記得我明明施了法,它不應(yīng)該會掉才對?!?/p>
謝晚楓頭更低了些,心里慌亂又無措,更感到難過,一只手緊緊抓著門,不敢抬頭。
他又怕又愧,又恨又悲。
“我……!”
他呼吸狠狠地一滯,身子僵硬起來,一雙眸子原本沒有知覺,卻在此刻不自禁輕眨著。知覺與此同時緩緩回復(fù),一抹酸澀從鼻尖泛上雙眼,緩緩涌現(xiàn)水花。
陳昭婳方才整個人朝前一步,抬起雙臂,輕輕抱住了他。
“你不要說對不起……”她輕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我聽了難過,因為你不想告訴我?!?/p>
“對不起,我來晚了?!?/p>
謝晚楓抖了抖,感覺到陳昭婳一下又一下的輕拍,感覺到她的溫暖,還有身上那股讓人安心的草木香氣。
不知怎么的,他的身體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那雙手顫抖著松開了門和自己的袖角,小心地,試探著抱住了面前的人。
“師尊……”他小聲道。
師尊你不要難過。
是我自己不好……都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哪里值得你這么好啊……
“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師尊……”謝晚楓突然哽咽。他愣了愣,隨即迅速吸了吸鼻子,還想說什么,卻說不出口。
那些過往,那些經(jīng)歷,都讓他啞口無言。
陳昭婳無言,只是輕拍著他的背,驅(qū)散著他身上的寒意。
“阿楓,過去的,過去了,全部?!彼p聲道,“我相信你,你也信我?!?/p>
謝晚楓微張著嘴,最終終于嗚咽了一聲。
“嗯。”
陳昭婳摸了摸他的頭。
“你信我。也信你自己,好不好?”
“……嗯。”謝晚楓嗚咽道。
好。
真安心啊。謝晚楓迷迷糊糊閉上眼前這么想。
小說《既入世歡:當(dāng)擺爛人拿到劇本》免費試讀試讀章節(jié)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