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見他來，那身影立即歡喜地蹦蹦跳跳朝他跑來，跑了幾步卻又似乎察覺到動作不妥，便漸漸放緩了腳步。
此刻，高升的日頭已然打消了清晨的涼意。
秋陽高照，天氣晴和，少女頭頂隨身姿而動的珠花如同一只翩躚飛舞的蝴蝶，翅膀撲上撲下，看得宋聞崢心頭有些異樣。
“宋、宋師傅，您來啦！”
走到近前，顧晚枝似有些緊張，雙手捏著衣角，叫個人都叫得結(jié)結(jié)巴巴。
一旁的東玉疑惑不已，他前幾日不過是聽自家公子吩咐，去辦了些事，怎么才幾日功夫，公子就收了個女徒弟？
他可記得，這三年間各地有不少女子見著他家公子都要投懷送抱，都被公子擋在門外了。難不成，是那些女子的容貌還不夠美麗？
顧晚枝今日穿的是特地讓阿滿去定做的成衣，嬌嫩又不顯稚氣的鵝黃色女子武服襯的她整個人靈動又清雅。
束緊的袖口搭配著淺棕護腕，勒出她一截腕子的形狀，細瘦無比。
宋聞崢只瞥了一眼，就不由得蹙起眉頭。
京城貴女都是這般嬌弱的？
他自幼天資聰穎，潛心讀書，加之宋家地位并非王侯貴胄，鮮少與權(quán)貴打交道，更遑論與京都這些貴女了。
上次淺淺打量一番，只覺得顧家小姑娘瘦弱，今日沒了寬袍大袖的掩映，那小腕子仿佛風(fēng)一吹都能斷折。
沒再多說，他點頭應(yīng)了一句，便往院中走去。
宋首輔好似不大高興。
雖不知原因，但意識到這點后，顧晚枝趕忙跟了上去。
前世她不知三皇子逼宮上位后，朝堂局勢如何變化，但像宋首輔這般人才定然是大周的中流砥柱，最為穩(wěn)固。
故而，要想防范奸人，保全顧家，強身健體是重要，可討好未來首輔更重要！
一刻鐘后。
顧晚枝半蹲在院中，兩只胳膊酸的緊，更要命的是兩條腿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擺子，顫顫巍巍好似隨時要倒。
四周熱了起來，顧晚枝也顧不上擦擦額頭滴落的香汗，緊咬牙根堅持著。
原以為宋聞崢會從基礎(chǔ)招式教起，沒想到他二話不說便是先讓自己扎上幾日的馬步！
小時候父親心疼她，即使她鬧著要學(xué)武，也沒舍得讓她扎馬步。
高大的身影忽然站到了她面前，遮去大半陽光。
顧晚枝抬頭一看，背著光，男人的臉色喜怒難辨。
“宋師傅……”
莫非，是心疼她了？
宋聞崢并未搭話，只是面色淡然地伸出一只腳，將她本就站得不穩(wěn)固的小腳向外推了推。
“扎馬步，腳要分開些?！?br>
“好?！鳖櫷碇Ψ€(wěn)好晃動的身形，語氣仍像先前那樣乖巧。
看著宋聞崢離開眼前，顧晚枝才松了口氣，低沉清冷的嗓音又從身后傳來。
“身胸再挺直些?！?br>
“……好?！?br>
看著顧晚枝努力挺直脊背的模樣，宋聞崢眼中掠過些意外，背過身勾起了唇角。
就這樣扎馬步直到晌午方才歇息。
“姑娘！”阿滿跟著孟延武在前頭院子里習(xí)練，這會一休息便到后院來接她。
“姑娘今日學(xué)了什么招式？看奴婢的！”
不等她回答，阿滿先揮著手臂來了一記穿云掌。
雖沒有內(nèi)力加持，但動作已經(jīng)學(xué)得有模有樣了。
顧晚枝愈發(fā)愁悶，“我，學(xué)了扎馬步?！?br>
“??？那到底是孟館主教錯了還是宋公子教錯了？”
她搖搖頭，“宋師傅教什么，我學(xué)什么，哪有錯不錯的?！?br>
“顧三姑娘對宋某的教習(xí)不滿意？”
宋聞崢的聲音突兀地在身后響起，她回頭一看，那人正從臺階處走來。
他，他方才不是進屋了嗎？
心虛的感覺從腳底蔓延開來，顧晚枝硬著頭皮道：“沒、沒有的事，宋師傅的教習(xí)很好。”
宋聞崢大步走到她身邊，語氣冷淡：“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此淺顯的道理，顧三姑娘不懂？”
想起她那日應(yīng)承的話語，宋聞崢不自覺語氣又重了幾分：“習(xí)武之人，貴在牢固基礎(chǔ)，堅持習(xí)練方有成效，你不過才第一日學(xué)，自然要從最基礎(chǔ)學(xué)起，若不能忍受，那便也無需跟著我學(xué)了?！?br>
見著自家千嬌百寵的姑娘這般低聲下氣，阿滿心中不忿，正要反駁卻被顧晚枝拉住手腕，
“宋師傅教訓(xùn)的是，晚枝往后不敢再生這般心思了，還請宋師傅莫要生氣?！?br>
其實她不過是女孩家嬌氣病犯了，同阿滿埋怨埋怨，絕沒有放棄的想法。
顧晚枝低頭認錯很快，倒讓宋聞崢有些意外。
想到自己還有事請她相助，他拐了個彎道：“聽聞城東金陵春的江南風(fēng)味不錯，顧三姑娘可愿賞臉？”
豈止愿意賞臉，顧晚枝簡直受寵若驚！
忙不迭地點頭答應(yīng)：“愿意愿意！”
*
金陵春離著武館約有半個時辰路程，一路上顧晚枝都快被顛的睡著了。
待落座二樓包房，更是覺得自己渾身散架般酸痛。
可想到請自己吃飯的是宋首輔這條大腿，她還是得堅持。
據(jù)她這兩次見面的觀察，再結(jié)合前世傳聞，她覺得宋首輔應(yīng)當(dāng)是個極其板正的人，只看他在飯桌上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視便知。
故而她覺得自己也得端著些，行事說話都照著顧書榆那套刻板模樣來。
等討得了宋首輔歡心，再加上這份師徒之情，她在朝中就算有說得上話的人了。
思及此處，她問道：“宋師傅此次回京，可是要入朝為官？”
宋聞崢目光緊盯著白瓷茶盞，聞言輕輕抬眸：“顧三姑娘不知三年前宋某是因何出京的？”
顧晚枝頓了頓，頷首，“知道?！?br>
“像宋某這般，觸怒天顏被驅(qū)逐出京之人，”宋聞崢姿態(tài)悠然地端起茶盞一飲而盡，“顧三姑娘可還要繼續(xù)由我教習(xí)？”
他語氣平淡，眼神清明，仿佛對三年前那件震驚京城之事毫不在意。
或許這是他的試探，試探自己是不是像旁人那樣落井下石，看他不起。
顧晚枝想了想，道：“為什么不繼續(xù)？我相信宋師傅是個可靠端正之人，他日定有再度入朝為官的時候?！?br>
“顧三姑娘憑什么相信宋某再入朝呢？”
顧晚枝幾乎沒有遲疑：“不憑什么，就憑我信你?！?br>
四目相對，少女眼中的堅定清晰可見。
良久，宋聞崢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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