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暖陽鋪灑在長街上,傍晚的小城熙熙攘攘。裹著一層金邊的斜日趁著人們不注意,悄咪咪地向地平線慢慢滑落。
一位看似花甲之年的老人斜靠在一張?zhí)梢紊?,沐浴著金色的余暉,慵懶地坐在街邊。雙眼微微瞇起,并無焦距的目光投射在街道上,就這么茫然地看著來往穿梭的車水馬龍。
“韓老,局長讓我來請您去參會?!?/p>
兩道身影悄無聲息地來到老人身側,在地上投下了兩道長長的陰影。
躺椅上的老人微微撇過頭,看了一眼方才開口的中年男子,嘴角微微上揚。
“年輕那會啊,我也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那些老頭老太能在街邊曬太陽,一坐就是大半天。等到自己老了才明白,原來那些老人啊,曬的不是太陽,看的也不是行人。目之所致,皆是回憶,心之所思,皆是往昔啊。諾,就像那快要下山的太陽一樣,心里滿是戀戀不舍?!?/p>
聽到這番暮氣沉沉的話,倒也沒在意老人的答非所問,中年人身后西裝筆挺一副精英白領扮相的年輕人笑了笑,抬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語氣輕松地笑道:“韓老您開玩笑了,您可是正當壯年寶刀未老呢?!?/p>
已然回過頭重新將目光投向長街的老人沒吭聲,之前先開口的中年人卻是微微抬了下手掌,阻止了身后年輕人繼續(xù)說下去的打算。
“韓老,上面發(fā)了話,職責所在,不來跑這一趟也沒辦法。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的,盡管給我打電話,文忠先告辭了?!?/p>
穿著一身淺灰色夾克,留著一頭精悍板寸的中年人略微沉吟,直接開口告辭。對著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后,也不等對方有何反應,便轉身離去。
“聶局,這老人家就是那個大家傳得神乎其神的韓大神嗎,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要不是你領著,我就是跟他旁邊待一天也不敢把他往那位身上去想啊。不過話說回來,這位大神年紀也不算大啊,以他的水平來說,不也就跟常人四五十歲的狀態(tài)差不多嘛,怎么偏偏隱居在這么個小地方,不問世事。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隱世高人做派?”
狀態(tài)完全放松下來的年輕人伸手解開了西裝的扣子,笑嘻嘻地對著身旁的領導說道。
皮鞋在地上敲打出的沉悶咚咚聲戛然而止。
年輕人慣性地向前邁出一步后,有些詫異地望向原本領先自己一個身位卻突然頓住腳步的副局長。
留著板寸,面部線條剛硬如刀削的中年男子驀然地面色有些冷峻。
“事功心重,對你這樣的年輕人來說倒也不一定就是壞事,但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看重那些權柄的。你們這一代雖然罕有人知曉以前那些老黃歷的,但你必須清楚,今天的太平,是那些大多已經埋在地底的人用命換來的。”
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情有些沉重導致話語間有些過于嚴厲,中年人緩緩將夾克的拉鏈稍稍往上提了提,口氣也溫和了一些:“記住,今天跟我來見韓老的事回去了跟誰都不要提。如果不是你老子跟我說情,我也不可能帶上你。你的性子我還是了解的,但那位不是你能去打聽的,對于那些老人,心中萬萬別少了敬畏。走吧,飛機還在等著,后天就大會了,局里還有大把的事情要忙。”
呼出胸中一口濁氣,中年人再度抬步,向著停在不遠處的車走去。
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似乎絲毫沒能打攪到老人曬太陽的愜意,面容有些滄桑的老人瞇著毫無一絲渾濁的雙眼,隨意打量著穿行在長街上的來往行人。
皮膚有些干皺的手中摩挲著一塊銀牌。
那是一塊差不多打火機大小的銀牌,約摸一厘米厚。銀牌表面滿是斑駁銹跡,星星點點,仿佛盡是歲月鑿刻的痕跡。牌面正中是一個古體的韓字,便再無其他紋飾點綴。老人摩挲時偶爾翻轉間,露出了背面影影倬倬看不真切的一副山河浮雕,底部還有兩行行草字刻。
“凡稱神明者,皆斬不赦?!?/p>
或許是長時間迎著日光,眼睛有些酸澀了,老人緩緩闔上眼簾。
那天似乎也就是現(xiàn)在這個光景啊。只是那天的日光照在身上,卻是沒有絲毫暖意。
老人的腦海中一個個破碎的畫面接連浮現(xiàn),緩緩地拼湊在一起。
斜掛在天邊即將被林立樓宇吞沒的夕陽鮮紅如血,一身純黑風衣罩著兜帽的人影靜靜佇立在黃昏的殘暉下,目光冷冽。
那道身影雖然瘦削,卻是格外挺拔。并不高大的身影上散發(fā)著陣陣凜冽氣息,整個人如同一把出鞘的鋒利長刀一般,滿是肅殺。讓人哪怕隔著幾米外,都能感受到一陣陣鉆心的寒意。身后一棟大廈投下的陰影在他氣息的渲染下,仿佛是無間地獄張開了一個漆黑的洞口,讓人不禁有些害怕那片陰暗中隨時會撲出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來。
一襲風衣的對面,高大的寫字樓門前,有一名淡金卷發(fā),雙眸青碧的男子披著一身類似于宗教教皇身穿的燙金長袍,其上遍布紋飾,樣式繁復。橫在胸前的右手中握著一柄鑲嵌有明艷寶石的權杖,碩大的寶石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男子剛硬的面頰配上高大的身軀,滿是威嚴。讓人不由得就有種忍不住下跪膜拜的沖動。
兩道身著簡易盔甲仿佛中世紀騎士的身影一左一右傲然立于男子身前的臺階下。
左手位一名身形極其壯碩的白人男子冷漠地開口道:“罪人,還不跪下!你可知道沖撞神明的下場?!?/p>
“呵呵,神明?不過是一群不懂尊重生命,視世人為螻蟻的野心家罷了。你自稱神王之王,世界之主,神權的掌控者,可世人又有誰會認你,你又能為世人帶來什么?所謂神靈后裔,俯瞰世人,你可知道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有多丑惡?!?/p>
兜帽下的男子輕聲開口,語氣冰冷,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
他右手轉至身后,握住斜掛在后腰處的長條物,緩緩前抽。
一把造型古拙的長劍緩緩出鞘。
劍柄的設計極其簡單,并無任何雕飾點綴,只有橢圓的頂部淺淺刻著一個韓字。劍柄與劍身的連接處僅有幾筆寥寥的紋飾浮雕,絲毫沒有半點美觀上的雕琢。細長的劍刃很窄,不過兩寸寬,看上去難免有些輕薄。不知是什么材質打造,劍刃上似乎是彌漫著一層淺霧一般,讓人略微有些看不真切,在這夕陽下,竟然并無絲毫光亮反射。
長劍橫于身前,男子那張線條柔和卻又布滿冰冷肅殺的臉龐上忽然浮現(xiàn)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兜帽下的雙眼緩緩抬起,看向面前氣勢煊赫威嚴的三人。
“跪在我的面前,臣服我,效忠我,我會給予你寬恕。讓你回歸神庭,成為神的代行者?!?/p>
站在臺階頂端如同神明般披著教袍的男人垂下握著權杖的右手,沉聲說道。
持劍男子冷然一笑,空著的左手抬起,掀開兜帽。
兜帽下,是一張平平無奇并不出眾的面頰。原本就算不上出彩的臉上,有一道疤痕自眉心處蜿蜒而下,直至右邊嘴角,觸目驚心。也正是這道刀疤,讓他本來柔和的臉上多了一絲張揚的猙獰。
“真的把自己當成神明了嗎,我們不過只是些具備超凡力量的凡人而已。你還真想控制世俗政權,以凡人之軀承戴神冕?癡心妄想罷了?!?/p>
“以前是我想錯了,也做錯了。不過,該付出的代價我也付了,該承受的罪孽我也受了。今天我來,就是要把你們這些自以為高居天上,漠視生靈以神自居的無知之人狠狠拉下來?!?/p>
清冷的話語一字一字地從他口中迸出,男子雙手握劍,腰身微微躬起。
大廈臺階下嚴陣以待的兩名侍從頓時如臨大敵,各自擺出了迎敵的姿態(tài)。
“狂妄異端,既然心中毫無敬畏,那就準備承受神罰吧。”
似是被深深激怒,臺階之上教皇扮相的男人驀然一聲怒斥。
平地里一陣狂風突如其來席卷而過,男子身上沉重的教袍在狂風中飄揚而起,獵獵作響。他高舉起手中權杖,一陣耀眼的金色光芒驀然升騰開來。
不知是不是金光太過耀眼,男人身后恍惚間似乎有一道恢弘人影伸展開來。
那是一道身披古老甲胄的身影。高達十來米的宏偉人影背后驀然張開六對羽翼,手中兩把復古長劍上有烈焰灼燒,身后的空氣都為之扭曲,折射出淡淡的各色光芒。
天使展翼,神威煌煌。
與此同時,不遠處,雙手持劍的男子也是一觸即發(fā)。
一聲怒喝下,彎曲的雙膝猛然發(fā)力,身形拔地而起。瞬息間便躍至超出常人極限數(shù)倍的高度,雙手緊握長劍,抬至腦后,對著那道威嚴赫赫的天使虛影悍然沖去。
“凡稱神明者,皆斬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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