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志騎在一匹黃驃馬上,手里提著一根黑鐵長槍,回頭望望黑壓壓一片的“大軍”,不禁有點志得意滿的味道。
他今年剛過而立,翼州清河人氏,本職不過是個農(nóng)戶,家里也算有五十來畝地,一頭老牛。
依著平常年景,一家人辛苦耕耘終年,除去各種雜稅開支,雖說積攢不下太多余財,但好歹還能有幾十石的產(chǎn)出,一日兩頓的干稀飯還是能保證的,日子總算也還能過下去。
但這幾年也不知為何,不是旱就是澇、甚至還有蝗災。鋪天蓋地的蝗蟲所到之處,連樹根草皮都能啃個精光,更不用說田地里的稼禾了。
偏偏這大漢朝的皇帝和官員們對這一切都假裝看不見,各種稅賦非但沒減,反而有了變本加厲的趨勢。
這么苦苦熬了半年,父母先后病死,最后妻兒也在水澇之后的瘟疫中陸續(xù)斃命。
用一張破草席送走妻兒的程遠志萬念俱灰,無意中接觸到了太平道,就此成了一名虔誠教徒。
當大賢良師將“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喊出來的時候,程遠志想都沒想,就帶著十里八鄉(xiāng)的太平道道眾頭裹黃巾、揭竿而起。
蒼天若是沒死,它應該有眼,又怎能活生生地看著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慘劇在人間上演?
幾乎是轉(zhuǎn)瞬之間,那一抹黃色的浪潮用一種堪比蝗蟲的速度席卷了半個天下!
程遠志率領(lǐng)的這一渠黃巾軍自清河郡而起,西向與巨鹿郡的大賢良師匯合之后,又奉命領(lǐng)軍北上,連著劫掠了常山、中山兩郡,下一個目標便是涿郡。
因為跟著黃巾軍至少不至于餓死,因此這一路行來,那些衣食無著的百姓爭相歸附。
原本只不過是五千余眾的程遠志軍,如同滾雪球一般擴展到了兩萬余人,對外則號稱五萬大軍!
如今這“五萬大軍”,就在自己的帥旗之下,正以轟轟烈烈之勢北上。
程遠志駐馬提槍,手搭涼棚往西看去,西翼部隊是自己的副將鄧茂率領(lǐng)的一萬余人,隊伍拖得很長,稀稀拉拉綿延了足有三四里路。
農(nóng)民出身的程遠志自然不會對此覺得有什么不妥,在他的概念里,打仗當然是人數(shù)越多越好,哪怕這些人身上還穿著破破爛爛的短褐、手里拿的也不過是竹槍、木刀和鋤頭。
前方已經(jīng)能見到大興山的輪廓,過了這座山,此次的目的地涿郡也就到了。
大軍的糧草已經(jīng)不多,兩萬多張嘴每日吃掉的糧食實在是天文數(shù)字,也正迫切需要涿郡的糧倉來補充給養(yǎng)。
程遠志將傳令官招來:“傳下去,行軍速度再快一點,馬上......”
猛然間前方山腳下“咚咚咚”的沉悶鼓聲響起,前方的先頭部隊頓時一陣騷動,亂哄哄地停下了腳步。
程遠志吃了一驚,急忙驅(qū)馬上前,只見大興山的山腳處突然冒出了一支盔甲鮮明的漢軍,兩面牙旗在左右兩邊高高舉起,分別寫著“鄒”、“劉”兩字。
“看來這就是涿郡派來阻擊我等的郡兵了!”程遠志在馬上冷笑一聲,這支郡兵的陣列薄得很,充其量不過就是千把來人,竟然也敢擋我數(shù)萬大軍!
他大聲喝道:“搖旗,令副將所部上前!”
區(qū)區(qū)一千多人,單靠副將鄧茂的一萬人馬已經(jīng)足夠應付,他的右軍只需在旁掠陣就好。
這邊軍旗搖動,左翼的鄧茂收到旗號,開始約束部下列隊,準備進攻。
只是黃巾軍的軍士原本都是些在地里刨食的農(nóng)民,掄起行軍打仗都是門外漢,所以鄧茂這邊心急火燎地列陣,卻是越忙越亂!
這兩萬大軍本來陣線就拖得極長,此時想在短時間內(nèi)完全集結(jié)并列出陣型來,哪里來得及?
鄧茂軍中戰(zhàn)鼓已經(jīng)敲了半天,部隊仍然是亂哄哄地不成陣形,反倒是人擠人、馬撞馬的弄成了一鍋粥。
這邊黃巾軍正在慌亂的當口,前方阻路的漢軍中突然鼓聲震天,士兵們齊聲大喝:“殺!”
隨后左翼山林之中突然有一個驚雷般的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殺!”
緊接著馬蹄聲“轟隆”響起,山林中有塵土飛揚,一個黑袍黑甲、手持丈八點鋼矛的虬髯將軍帶著二三十名騎兵,利箭般直插左翼鄧茂將旗的方向而去。
突然出現(xiàn)的騎兵人數(shù)雖然不多,但在這黑袍將軍的帶領(lǐng)之下列成了鋒矢陣,如入無人之境般狂沖不止,竟然隱隱有千軍萬馬的狂猛氣勢!
那黑甲將軍更是勇不可當,一桿蛇矛在手中舞得如同燈草般輕巧,這么首當其沖地一路沖來,馬頭所向之處,擋路的黃巾軍士兵就好像滾水潑雪般不堪一擊!
眼看這小小一支騎兵,竟然輕易將已經(jīng)集結(jié)了幾千人的左軍洞穿,隨后代表著鄧茂的那支將旗猛然倒下,那個驚雷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敵將已死,誰敢擋某家之路!”
程遠志在右軍中也看不清虛實,只見左翼大軍一片混亂,鄧茂將旗倒下之后,左翼的黃巾軍士兵更是驚呼慘叫聲不絕,無數(shù)人狼奔豕突,場面混亂不堪。
他多少也算是打過幾場仗的“老手”,頓時暗叫不妙,左翼大軍一旦崩潰,必然會沖動右翼的陣腳,到時候根本不用敵軍進攻,自己這邊就要潰不成軍了!
他高高舉起手中鐵槍,剛剛開口準備傳令,前方阻路的漢軍中突然又是三通鼓響,隊伍開始往前整齊逼進,人少的一方竟然主動打起了進攻!
右路的黃巾軍眼看著左路似乎敗了,頓時有些人心惶惶,說到底都不過是些拿起了鋤頭當武器的莊稼漢,入伍也不過是為了能有口吃的而已。
這支黃巾軍之前所以能夠輕易攻破常山、中山兩座郡城,其實并非因為能戰(zhàn),而是因為城里的太平道道眾里應外合,加上吃不飽飯的老百姓爭相歸附、活生生把兩城的守將嚇得棄城而逃的的結(jié)果!
如今第一次參加真正意義上的戰(zhàn)爭,而且還是刀對刀、槍對槍的野戰(zhàn),這些舉著木刀和鋤頭的莊稼漢,終于開始害怕了。
程遠志眼看士氣低下,用力咬咬牙,帶著親兵隊策馬來到了隊伍最前方。
所謂將是三軍膽,如今之計,也只有自己親自在前督陣,或許還能穩(wěn)定一下軍心。
誰知對面看見他的將旗前移,猛然間又是一陣戰(zhàn)鼓擂響,從后陣沖出來一支二十來人的馬隊。
當先一名身穿綠袍、手舞長刀的長須將軍,拍動著胯下的戰(zhàn)馬飛一般沖了過來。
這時左軍已經(jīng)愈發(fā)散亂,有不少逃兵沖進了右軍陣營,連帶得后面的大軍也逐漸開始混亂起來。
而始作俑者、那名黑甲將軍和他帶領(lǐng)的騎兵兀自在陣中來回沖撞,刻意將失去了戰(zhàn)意的左軍逃兵往這邊驅(qū)趕。
再拖下去潰敗已成定局,程遠志無奈之下狂喝一聲,帶著親兵隊迎著對面沖來的綠袍將軍就沖了上去。
如果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斬了對方的先鋒,讓己方士氣重新振作起來,這場仗才有打贏的希望!
隨著雙方距離迅速接近,程遠志已經(jīng)能清楚看到對面綠袍將的面目。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臉上的表情冷漠之極,他甚至能感覺到綠袍將軍眼中露出的那股濃濃鄙視之意,那眼神就仿佛自己已經(jīng)是個死人。
感覺受到了嚴重侮辱的程遠志狂喝一聲,雙手牢牢握住了鐵槍,眼看雙方就要交錯而過,他奮起全力正要將鐵槍刺出去,眼角突然瞥見了一抹刀光!
刀光寒如秋水,從程遠志的馬頭一直閃到了馬尾,然后程遠志就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墜下了馬鞍。
自己明明夾住了馬腹,怎么可能突然墜馬?
疑惑的程遠志抬眼看去,一匹沒有頭的黃驃馬帶著馬鞍上失去了上身的尸首正好轟然倒地!
這一刀,竟然連人帶馬都橫劈成了兩截,至于對方是什么時候出刀的、又是怎樣出刀的,程遠志根本就沒看清楚!
“好快的刀、好猛的人!”這是程遠志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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