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吧,害怕大概也是有限度的。
這時的我反而被激起了某種叛逆情緒,想著管它是鬼還是什么個東西,先砸上一棒槌就跑。反正這地方距離老爺子住的地方近,他又是那么謹(jǐn)慎的一人,我盡力鬧出點動靜來,保準(zhǔn)能被發(fā)現(xiàn)。
到時候大不了就被訓(xùn)斥一頓,也好過在這被嚇?biāo)纴G了命的好!
腦瓜子飛速運轉(zhuǎn),我舉起手里的燭臺就直直刺了過去。
燭光閃爍,晃得人眼前一亮,我下意識瞇著眼,卻也難得看清了床底下縮著的是個一襲黑衣、干瘦卻俊俏的男人面孔。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眼神卻不再似初見時那樣淡淡的,略帶著詫異。
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如此,卻也沒有要躲的意思。
“有人來了?!彼p聲道了一句。
同時,以一種我不曾捕捉到的速度,伸手將我手中的燭臺按滅,一切又恢復(fù)到開始前的安靜。
變故發(fā)生的太快。
快到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一束手電燈光就照在了背后。
夏許步子輕快湊到我身旁,語調(diào)怪怪的:“你不是病著嗎,怎么還來這?”
說話間,也跟學(xué)著我的模樣彎下腰。
我下意識的將人一把攔住:“跟....跟上次一樣。我睡了一覺就在這了。還好你們來得快......”
我緩緩放輕了呼吸,轉(zhuǎn)過頭去,小心看了眼站在門口的爺爺。
后者臉色鐵青,分明在生氣,卻又有種憋悶和愁緒堆在心頭。
他看著我,又看向床底,眼神復(fù)雜。
最終竟一言不發(fā)的走了。
“老爺子今天...竟然沒罵人?”夏許看向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我當(dāng)然知道。
我心里忐忑的很,忙催著夏許趕快帶我回去。
剛剛被爺爺那樣看了一眼,總覺得特別不自在,也不知他老人家雙目如炬,是不是察覺出了床底有人?
其實我一直挺怕他的,覺得那是個深不可測不茍言笑的老頭。時常板著張臉,和小輩們也從來不親近。他今天這么一聲不吭的走了,我心里更煎熬,恨不得他當(dāng)場發(fā)作罵我一頓才好。
他這樣憋著沒罵人,怕是我要受到的責(zé)罰、會比打我一頓還厲害。
“看一眼你的左后方?!毕脑S背著我往外走,突然間開口,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腦子里一片混亂,干脆想也沒想、就順著他說的方向看了過去。
后院臨近后山,夜里沒什么光亮,整個都是黑乎乎的,只有他說的位置亮著一盞燭火。
燭火附近有一方凸起的土石堆,很明顯被人修整過。
我覺得后背一涼,很快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怕了?”夏許見我不說話,繼續(xù)放緩了語調(diào):“還記得我白天跟你說的那座很奇怪的孤墳嗎?就是這座??瓷先ネζ胀ǖ陌桑扛笊侥切┢婀值臇|西比起來,它簡直就是毫不起眼。可偏偏,老爺子對它態(tài)度怪的很!讓人夜夜都在這點上一盞燈,你說大晚上的,除了鬼誰能去那......”
夏許在啰嗦些什么,我已無心再聽。
我的雙眼、我的目光,全都被那座孤墳后閃出的人影所吸引!
那背影挺拔消瘦,穿著一身黑色,都快和夜色融為一體了。
正朝著孤墳后面走。
步伐堅定。
應(yīng)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
那黑影一頓,突然停下,竟朝著這邊緩緩轉(zhuǎn)身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那張臉在如水的月光映照下,顯得毫無血色。
但我還是一眼認(rèn)出,這就是剛才藏床底的那個黑衣小哥!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身體本能的一僵。雙眼直直的繼續(xù)盯著那個黑影,直到后者消失在孤墳石堆后面。
“你就算害怕也不能虐待我吧?你再捏下去我這條胳膊可就青了!”夏許‘嘶’了一聲:“害怕的話下次就別來了,這地方夜里我一個人走都瘆得慌?!?/p>
我輕輕“嗯”了一聲,終于收回眼神,望著四下靜寂的夜,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在我們這樣的小村子里,大家伙彼此都眼熟。如果有陌生人進村,是極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甚至于像‘黑影小哥’這樣、不茍言笑的怪人出沒,還會引起村里人的戒備,成為大家的談資。
可從大家最近的反應(yīng)來看,根本不像是察覺到有生人來過的樣子。
而這個‘黑影小哥’不僅行動敏捷,還對這里的一切都無比熟悉,像個住久了的人。
會不會就是村里的人呢?
畢竟村子說小不小,非要成心藏個人,也絕非一點兒可能沒有。只是看那人的樣子,莫非就是一直住在后院的?
我正胡亂想著,夏許就已經(jīng)把我送了回去。
老媽已經(jīng)等在了房里,臉色非常難看,顯然是憋了一肚子話要說。
夏許朝我做了個‘好自為之’的表情,隨后便溜了。
屋里靜悄悄的,氣氛很尷尬。
“你表哥今天去接你的時候,你爺爺也在嗎?”老媽神色緊張,一開口竟先問了這個。
見我點頭,她的眉頭又皺緊了些:“那他有沒有對你說什么?怎么罰你的?”
我搖了搖頭,被她影響的也有些忐忑不安:“媽,我....其實我...”
我張了張嘴,回家?guī)滋靺s發(fā)生這么多怪事,真不知該從何說起。干脆直接把那方帕子拿了出來,又把夏許說給我聽得那些話重復(fù)了一遍。
只見她的表情,先是驚訝、然后又變得無措、繼而是害怕......
“當(dāng)年的事,我現(xiàn)在不便和你說。但你爺爺,你爸、還有你媽我,都是為了你好,不想讓你以身犯險,更不想把你扯到一些個麻煩事里來。所以你就安心讀你的書、畫你的畫,其他的都別去過問。”
“媽,現(xiàn)在的情形,我還能安心讀書嗎?”我看了眼桌上的帕子:“這東西這么邪乎,如果當(dāng)真是當(dāng)年那塊,您也應(yīng)該早些告訴我其中內(nèi)情。這樣我也好做心理準(zhǔn)備,不至于每次睡覺醒來都莫名其妙去了那種地方,還要被不知道的什么東西給嚇個半死。”
我頓了頓:“上一次我就因為這帕子遇到了尸體,這一次又遇到了....這一次又差點沒嚇?biāo)馈屇俨徽f實話,下下次就不知道我會在哪兒了?!?/p>
我心虛的及時大轉(zhuǎn)彎,差點沒把那個黑衣小哥給說出來。我偷瞄了一眼,好在她沒發(fā)現(xiàn),而是眼睛紅紅的,快要哭了的模樣。
這著實把我給嚇一跳!
須知,她那強悍的性格,我就沒見她示弱過。
“夏許說的沒錯,像這樣的帕子,我也有過一塊,是你姥姥留給我的。和眼前的這塊雖然很像,但卻不是。”老媽說著,便將那塊帕子平放在桌上,倒了杯水,又往茶水里擠出幾滴血,最后才緩緩將一整杯水都倒在了帕子上。
我看她這一套流程下來,既熟練、又嚴(yán)謹(jǐn)。
讓我心驚之余,還很陌生。
當(dāng)年姥姥上山下鄉(xiāng),嫁給了村里的老書記,后來有了我媽。姥姥是個文化人,博覽群書、通曉古今、尤其擅長機巧之術(shù)。我媽自小養(yǎng)在她身邊、受了不少熏陶,懂得東西也多。
可即便我知道這些,見她面不改色的劃破手指,往杯子里滴血,我還是感覺怪怪的。
“果真沒錯?!崩蠇屗绷讼率种干系膫冢谏w不住面上的驚喜。
我湊過去一看,竟發(fā)覺原先米黃色的帕子被血水打濕后,慢慢顯露出了暗紅色的暗紋。
簡單的線條、筆鋒凌厲、疏闊張揚,勾勒出了銳利的眼睛、尖尖的牙齒......
“這...這不就是個蛇頭嗎?”
我別開眼。
不知怎的,這張圖看得我心里特別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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