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來到初中。
小龍以一百九十六分的優(yōu)異成績上了鎮(zhèn)上的一中二班;
后來打聽說朱清清上了鎮(zhèn)上的一中一班,但并不知道成績。
小龍有個好朋友叫張濤,小學二年級到六年級,坐了好幾次同桌,成績每次都比小龍差四五個名次。
小龍考雙滿分,張濤就是一百九十的樣子。
暑假,張濤跟小龍說,他要到城里書院中學念書了。
小龍滿不在乎的說:“學習是看個人的,不是看在哪個地方的!”
只是很快,張濤就打了小龍的臉。
小龍以優(yōu)異成績進入班級后,自然而然的坐在了班級前排;
小龍的同桌叫李志博,是從下邊村子里考上來的,也是個猛人,同樣考了196分。
李志博性子內(nèi)向,上課就好好認真的聽講,下課了也不走動就坐那看書,安安靜靜的。
前排是好學生,后排是渣子生,其中有個叫張乾的也算突出。
張乾比初一生平均大了兩歲,所以個頭壯實一些,走到哪都要欺負下別人。
或是拍下別人的頭,或是拽別人的衣服。
他的這種行為在當時可謂是風光至極,有好大一群追隨者,天天跟著他無惡不作,就會欺負弱小。
班里像小龍和李志博這種好孩子可算惡心死他了。
但除了惡心之外。
小龍還有些羨慕他。
初中大致是人基因本性釋放最完整的時候,尤其是這個年代父輩學歷低下的農(nóng)村。
想欺負誰就欺負誰,多厲害,多風光?。?/p>
而且就像獅王擁有優(yōu)先選配權(quán)一樣。
張乾明明很壞,班里卻有好多小姑娘跟他玩鬧嬉戲,可把小龍看的眼饞壞了。
對于一直觀念陳舊的小龍來說,那女生的行為真的是大跌眼鏡。
小龍還問過通知李志博:“你說女生的手是什么感覺啊。”
李志博搖著頭:“不知道?!?/p>
在不知覺間,小龍那顆學習的心在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中被迷亂,被下滑。
開學半個月后,張乾終于向班里的學生伸出了魔爪。
老師前腳剛走,張乾命令小弟把前后門都給關(guān)住了。
張乾手里拿著竹棍掃把站在講臺上,腳踩著凳子,如霸占山頭的猴子大王一樣,有模有樣的說道:“班里男的給老子聽著,明天每個人帶兩塊錢過來,沒帶的人就走著瞧吧!”
今天是通知。
明天就是收錢。
班里男生們敢怒不敢言。
回到家后,小龍支支吾吾的找秀珍要錢買筆。
秀珍給了小龍五毛錢,但小龍卻搖著頭說不夠,得兩塊。
秀珍問他:“啥筆啊得兩塊,這么貴。”
小龍說:“哎呀你別管啦,反正就得兩塊錢。”
秀珍給了小龍一個鋼镚:“你別當你媽啥都不知道,自動筆也就五毛一個,水筆三毛一個。你要想買零食你就直接跟我說,你別給我撒謊?!?/p>
“就一塊錢,你買一支筆再買點小零食吧。”
謊言被揭穿,小龍臉都是臊的,他拿過一塊錢扭頭跑了。
次日晚上放學,門終究是再次被張乾堵住了。
張乾首先管他天天欺負的人收,那被欺負的娃也不敢反駁,在兜里扣扣摸摸最后把錢給了他。
收五六個后,其余學生們也開始附炎趨勢的給他錢了。
輪到小龍的。
小龍急的臉都紅了,他從兜里拿出來了一塊錢。
“咋就一塊錢?”
小龍憋著氣:“就一塊,家里不給我。”
張乾:“草,昨天都給你說了兩塊你就給我一塊,你是不是想死!”
張乾直接抓住小龍領(lǐng)口。
小龍真憋屈。
回家了被后爹和哥哥欺負,在學校還被學生欺負。
小龍腦袋感覺都要氣懵了,他回道:“就是沒有,你愛要不要!”
這話一冒出來,張乾啪一巴掌就扇了過來。
小龍當即要還手,拳頭都握了起來,但理智還是把沖動壓下去了。
這要還了手,打不過不說,到時候鬧到學校外頭鬧到家長那,媽媽估計又免不了被繼父一頓吵,甚至可能會被打。
想到這小龍硬是把火壓了下去。
但張乾卻不饒人,讓幾個小弟把小龍一頓暴揍,小龍只得倒在地上抱著頭。
這時候,門被一腳踹開了。
小龍瞄了一眼,看到兩個叼著煙的男的走了進來。
前邊那男的穿著白色襯衫叼著根煙微微佝僂著身子,這男的叫李吉,鎮(zhèn)上一中的校霸,威武厲害的很,學校的男生都怕他。
而后邊那男的進來時,小龍眼睛都瞪了起來。
竟然是振國!
他怎么來了。
小龍感覺丟人極了,想把頭使勁埋起來。
當看到小龍抱著頭倒在地上時,振國直接沖上去對著那兩個男的踹了幾腳,又怒視張乾:“你他媽讓人打的他?”
張乾都蒙了:“怎,怎么了江哥?!?/p>
振國一巴掌扇了過去:“我可去你媽的吧,你還知道我姓江??!”
江振國、江小龍。
兩個人都姓江,這一點不難猜。
說完振國把地上的小龍扶了起來,當著全班男生的面說道:“這是我弟弟,你們班以后他娘的長點眼,都別給老子惹他?!?/p>
那時候,小龍眼淚唰的就落下來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
這個從小欺負他的‘哥哥’,竟然當著全班的面這么偏袒他。
小龍站起來后,他仿佛感覺整個班里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變了。
‘這就是牛逼的感覺嗎?’,小龍心里天真的認為著。
當張乾收完錢后,畢恭畢敬的把錢交給了李吉。
李吉將錢分成三分,自己拿一份,張乾一份,振國一份。
小龍看著他們手里三十多塊的巨款,眼都發(fā)直了。
振國摟著小龍的肩膀跟李吉一起走出了班級,給小龍買了辣條和一些小零食。
跟李吉和振國走在一起,小龍甚至能感覺到其它同學投去的‘這貨牛逼’的目光。
這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的感覺。
甚至在某一刻,江小龍想過如果自己一直這么牛逼,如果自己牛逼到讓江大偉都怕自己,就像班里那些好學生怕張乾一樣。
那么媽媽是不是會過上好日子呢?
晚上回到老家的瓦房。
小龍和振國躺在一張床上,問振國:“你為啥幫我?!?/p>
振國說:“咱們從小吵到大,但不管咋說,我跟你在一張床上一起睡了七八年。我再欺負你那也是我,出了這個門,你是我弟弟?!?/p>
振國的話把小龍感動壞了。
想想何嘗不是這個理呢。
爺爺奶奶和哥哥雖不是親的,但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七八年,說沒感情那肯定是假的。
那一晚,小龍跟振國聊了很多,也八卦了很多。
小龍問振國,女生的手是什么感覺。
振國說光的很,而且特別軟還溫熱溫熱的,冬天暖手可得勁了。
小龍又問振國有女朋友嗎。
振國說學校好幾個都喜歡他,都拉過兩個姑娘的手了。
振國還笑小龍,說他這么好個學生沒想到腦子里凈想這些,小龍被說的嘿嘿笑但不知道怎么反駁。
小龍還八卦了關(guān)于校霸李吉的事。
振國說李吉是他的結(jié)拜兄弟,以后在一中有事都能找李吉,還說雖然喜歡李吉的女的很多,但李吉就喜歡一個叫胡莎莎的,在初一一班。
小龍心想,一班的胡莎莎到底長得有多漂亮呢?竟然能讓李吉這么喜歡。
那段時間。
這一對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兄弟關(guān)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振國還偷偷帶著小龍半夜翻墻去網(wǎng)吧。
雖然烏煙瘴氣的,但對小龍來說這一切都是新鮮的。
網(wǎng)管桌上的音響一邊響著‘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一邊響著戰(zhàn)士‘哈哈哈哈’的砍怪聲。
那一個月里,小龍覺得人生莫過于此。
小龍迷戀上了游戲里的‘哈哈哈’。
網(wǎng)吧的網(wǎng)管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個私服,網(wǎng)管自稱GM能刷麻痹戒指,一個二十塊。
小龍?zhí)貏e想要麻痹戒指,他開始撒謊騙秀珍買課本買資料。
但他還要騰出來錢去上網(wǎng),那些錢哪里夠。
那天是星期天。
秀珍帶著小龍到去街上買東西,到了街頭的煙酒副食店,秀珍一邊買一邊跟煙酒副食老板聊著天。
小龍看到副食店那破爛桌子上,散落的零零散散的鋼镚一元,很多,也很亂。
小龍腦袋里一直想著麻痹戒指,想的人都快瘋了。
‘這么多鋼镚又這么亂,老板自己都不知道吧!’
當冒出這個想法后,小龍整個人便如火撓心一般。
在兩人聊天正火熱的時候,小手終究是伸出了不老實的手,偷拿了兩個角落里的不起眼的鋼镚。
秀珍帶著小龍回去后,沒多大會兒。
副食店老板跟秀珍說:“你家娃偷錢,偷了我兩塊錢?!?/p>
秀珍問小龍:“是不是你偷錢了?”
小龍一口否認:“沒有!”
副食店老板說:“我屋里一些零錢都沒收拾過,鋼镚掉的滿屋都是,但那些鋼镚我都有數(shù),哪個在哪我心里知道。有兩個地方的鋼镚沒了?!?/p>
秀珍繼續(xù)問小龍,小龍仍然說沒有。
最后副食店老板走了,她說:“沒有就算了,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副食店老板走后,秀珍把小龍按在了凳子上,用竹竿棍往他屁股上打著。
一邊打一邊質(zhì)問:“你是不是偷了。”
小龍心里害怕,這要承認了不得打死我,他繼續(xù)咬著牙硬是不敢承認。
秀珍一邊哭一邊打。
她打斷了八根竹竿棍,打的褲子都爛了,皮肉綻開。
沒了竹竿棍,秀珍哭的更厲害了,但聲音卻無比的凌厲:“你想要啥你可以跟我說,但你不能偷錢!”
“今天就算了,以后再被我知道我打死你!”
那是小龍第一次被母親打,也是打的最狠的一次。
但從那開始,小龍真的沒再偷過錢了。
和江振國廝混在一起后,伴隨而來的自然便是成績的下滑。
初一滿分760分,小龍的月考是630分,期中考試是600分,一次比一次低。
小龍偏科嚴重,尤其是英語,老師說的和講的在他聽起來就跟天書一樣。
不過他同桌李志博英語倒是不錯。
小龍問過李志博,你英語怎么學的,李志博說得有方法,你得看音標。
小龍看了音標,感覺也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字母,同樣看不懂。
學習成績在快速下滑,秀珍自然也問起過,小龍回答說初中題難,說這分數(shù)在班里都前五了,便輕松搪塞了過去。
家里早餐生意忙,除了早餐外為了多賺點錢,還經(jīng)營了彈花軋花生意。
再加上秀珍是個糙人,也不會溝通,她一直認為孩子學習還算可以,所以就一直這樣持續(xù)下去了。
轉(zhuǎn)眼間。
一學期過去了。
小龍的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573分,班級第十;李志博考了702分,班級和全校第一。
但小龍不為所動,他反而沉浸在與哥哥振國一起的玩樂之中。
半夜偷偷翻墻出去上網(wǎng);聽著游戲里哈哈哈的聲音,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歡樂。
現(xiàn)實真的太壓抑了,被欺負被欺壓卻無能為力。
而游戲里的練功升級,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直到那一天。
張濤到小龍家吃早餐。
昔日里交情最好的朋友,半年時間似乎也疏遠了些許。
小龍正在收客人吃剩的碗筷。
秀珍十分熱情,一邊給張濤盛豆腐腦一邊問張濤:“小濤啊,這次期末考試考的怎么樣。”
張濤禮貌道:“阿姨,我考了676分?!?/p>
小龍收碗筷的手當時就顫了一下。
小學時一直排名在他后邊的張濤,期末考試竟超了自己足足一百多分!
小龍酸酸的問道:“那你班里第幾名啊?!?/p>
張濤回答:“第十二名,有點不咋滴?!?/p>
小龍說道:“你騙人,十幾名咋可能676分!我是班里第十名,才考了573分,我們?nèi)5谝灰簿?02分,你的成績都能排全校前五了。”
張濤也氣的臉發(fā)紅:“我騙你干啥,我們班第一考了732分,全校第一考了741分哩?!?/p>
“741分咋可能,七門課呢,每門才扣兩三分啊?!毙↓埰仓欤骸笆遣皇蔷碜硬灰粯樱銈兛嫉淖魑氖巧?。”
張濤回答:“青春是什么樣的!數(shù)學最后一題是小紅畫了個三角形?!?/p>
小龍整個人都傻了。
試卷一模一樣。
可是張濤考了676,他們班第一考了732,全校第一考了741分。
而小龍全校第一,也僅僅只有702分而已。
但小龍還是不信,他為這事跟張濤爭吵了起來。
“我不信,咱們的試卷肯定不一樣!有本事你把考卷拿出來給我看!”小龍固執(zhí)的說著。
一星期后,張濤把考卷拿到了小龍面前。
小龍細細翻閱試卷。
語文、數(shù)學、英語、生物……
試卷中的所有題,一模一樣。
小龍還想反駁,但卻反駁不出來半言半語。
直到張濤把試卷拿到小龍面前時,小龍才知道自己多么可笑。
窮困的思維與土地啊,就像一堵無形的厚墻,把少年重重圍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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