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傍晚又噩夢，鎮(zhèn)長多心思

6、傍晚又噩夢，鎮(zhèn)長多心思

趙滿山一覺睡到傍晚，太陽在霧鎮(zhèn)西面的山頭上猶豫了一下，還是一翻身滾落了下去，留下身后一片懶散的橘黃色的光芒，把天邊那幾片云彩，染的通紅。

晚霞的光芒從窗子照射進來，撲在趙滿山的臉上。把趙滿山夢里那個被撕碎的女人崩現(xiàn)出來的血紅色的霧氣一下子點燃，于是趙滿山夢里的祠堂，以及祠堂門前那些只知道舉著手臂一聲聲的跟著喊叫著“行族法，處死她，行族法，處死她”的人們都一下子跟著燃燒了起來?；饎輧疵停兂陕槿刚驹诹鴺渲︻^的趙滿山感覺到一陣陣的熱浪從地面升起，翻滾著爬上樹梢，撲面而來。

他趕緊搖動翅膀飛起來，可卻怎樣也飛不高，只能在樹梢上徘徊，他感覺自己的動作越來越緩慢，緩慢到翅膀煽起來的空氣已經(jīng)很難再承載自己的體重，他開始向下落，而那火焰向上爬，他感覺到了灼痛，他開始絕望。

但他卻清楚的知道這是自己的一場夢，他開始努力的想讓自己醒過來，他玩命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他甚至能看到屋子里的一切，但夢里身體被灼燒的感覺卻仍舊清楚的讓他感覺到疼痛。

吱呀的一聲門開了，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一個穿著深藍色衣服，扎著藍色碎花圍裙的女人走了進來，是宋姨，趙滿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看到了眼前的救命稻草，他想大聲的呼喊宋姨，好讓她趕緊來到床前把自己喚醒，結束這場驚悚的噩夢，但四肢卻不能動彈，喉嚨死好像被什么塞住，發(fā)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進屋來的果然是宋姨，她步子輕盈，盡量不發(fā)出響動，手里端著青銅的臉盆，臉盆里裝著溫水，零散的蒸汽從水盆里飄出來，剛一升空便消散不見。宋姨輕手輕腳的來到床邊，把手里的臉盆放到一旁的木凳上。半夢半醒的趙滿山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宋姨不緊不慢的來到自己的床邊。他心里十分著急，盼著宋姨能趕緊把自己喚醒。

“少爺，醒醒，少爺，醒醒吧......”

終于，宋姨開始輕聲的呼喚趙滿山，在宋姨的呼喚聲里，逐漸的從夢里向清醒轉換的趙滿山胸口憋悶無法呼吸，強烈的窒息的感覺把占滿山憋的滿臉通紅，他使勁的控制自己的身體，試圖翻個身，哪怕只是手指動一動，就能從噩夢里醒來。最終在趙滿山不懈的努力下，終于，憋在胸口的那股氣終于喘里出來。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松懈，好像一個被捆綁的犯人突然去掉里綁繩，

“啊......”

趙滿山驚呼一聲，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前胸劇烈的起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汗珠從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汗毛孔里迅速的滲出，匯集在一起，在他的身上向下流淌，將他身上的衣服浸濕。

“少爺......少爺......”

這是做了噩夢了，宋姨看的出來。于是趕緊轉身在一旁拿來一條毛巾，在剛才端進來的溫水盆里浸濕擰干，遞給了趙滿山。

趙滿山用濕毛巾擦了擦臉，終于穩(wěn)定了心神，轉臉看看身旁伺候自己的宋姨。宋姨接過毛巾，對趙滿山說，

“少爺，該起來了，晚上要去鎮(zhèn)長家吃飯的，時間該到了?！?/p>

趙滿山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外面的天色已晚，沒想到這一覺睡了這么久。便趕緊洗了洗臉，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離開了這座宅院，順著霧鎮(zhèn)的大街往南走。

夏天，晚上才是最涼爽的時段，霧鎮(zhèn)的大街還算繁華，大街兩旁做生意的店面鋪戶，都點起了門前的燈籠，將這條寬敞的大街照亮。趙滿山順路向前走，剛才夢里的一切還令他心有余悸。

沒走多遠，迎面走來一個人，正是霧鎮(zhèn)的保安隊長、鎮(zhèn)長秦壽昌的兒子、趙滿山省城的同學秦良玉。秦良玉見到趙滿山，緊走幾步迎了上來，伸手搭住趙滿山的肩膀，二人一起順著大街往南，去了鎮(zhèn)長秦壽昌的家。

秦良玉特別的健談，一路上都只顧著跟趙滿山聊起當年再省城讀書那些年的趣事，卻完全沒注意到趙滿山的臉色有些發(fā)黑。倒是在趙滿山進了秦壽昌的家門坐在了飯桌前的時候，被秦壽昌一眼看了出來。

“滿山啊，你的臉色怎么這么不好？”

“哦，剛才睡了一覺，做了個噩夢......可能是有點累，所以沒睡踏實......”

“年輕人啊，得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不然等到年歲大了，什么病都會找上門來的，尤其像你這樣，一個人在外面闖蕩的......爹娘沒在身邊，更要多注意的......”

說話的是秦良玉的母親，鎮(zhèn)長夫人秦李氏，邊說邊盛了一碗熱湯遞給趙滿山。趙滿山趕緊接了過來，連聲道謝。

“你是我們良玉的同窗，就不必跟我們客氣，就拿我們這當你的家好了，哎對了，你現(xiàn)在住在哪啊，聽我們良玉說，你是自已一個人來的，你的爹娘......他們住在哪啊......”，秦李氏問道。

“其實，我從小沒爹娘，我的養(yǎng)父是西洋人，想必二位都認識，當年也在咱們霧鎮(zhèn)開了一家西醫(yī)館......”

“馬洛普？你是馬洛普的養(yǎng)子？”

趙滿山話音剛落，秦壽昌抬起頭，放下手里的筷子驚訝的問。趙滿山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

“我三歲的時候我的養(yǎng)父就帶我去了省城，我在省城長大，十幾歲讀書的時候認識的良玉，后來畢業(yè)了，就跟著我的養(yǎng)父去了西洋，他老人家身體不好，回去養(yǎng)病。去年我的養(yǎng)父去了，臨去前告訴我，我的老家在咱們霧鎮(zhèn)，當年他是在霧鎮(zhèn)收養(yǎng)的我，他當年還給我買了一所宅院，所以讓我一定要回來......”

“那你現(xiàn)在住在十號裁縫鋪的宅子里？”秦壽昌又問到，

趙滿山點點頭，

“是啊，不過宅子破舊了，這次回來，也打算修繕一下”

聽趙滿山說完，秦壽昌的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若有所思，但很快便又舒展開來。

趙滿山悄悄的看了一眼秦壽昌，與上午在祠堂的不怒自威不同，眼前的秦壽昌面色溫和，言語和氣，這個在霧鎮(zhèn)當了三十多年鎮(zhèn)長的六十多歲的秦壽昌就坐在趙滿山的對面，顯得格外的平易近人。這讓趙滿山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人的影子，是他的養(yǎng)父馬洛普？是的，是他！就是和眼前的秦壽昌一樣的慈父的形象！不，不對，又不是馬洛普，而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能看到他人高馬大，身材魁梧，赤著上身，身上的皮膚閃著黝黑的光，他哈哈大笑，笑聲震耳欲聾。

當然這樣的影子趙滿山不是第一次看見，在他從小到大這二十多年里，這樣的身影就一直在他的腦海里繚繞，但他卻怎么也無法辨認他是誰。而每次這個模糊的身影出現(xiàn)之前，趙滿山卻總會做一場噩夢，那噩夢正如剛才在家里夢見的一樣，奄奄一息的女人、殘酷無情的族法、麻木不仁的人們、以及漫天的殷紅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