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亦禾慌亂起身的動作自然驚到了的楊清,他順著她的視線往薔薇山上看去也慌不迭站起了身,對于一個進士來說,這輩子忘了誰都不可能忘記朝堂上的天子。
兩人的動作都落在高處的帝王眼中,他不再停步于山上,沿著長了青苔的石階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每一步都很穩(wěn)當,也每一步都落在亭中兩人的心里。
楊清還在驚嘆怎么這種時候遇見天子,虞亦禾則在平復自己激動雀躍的內心,兩人各有所思時,帝王下了假山徑直往亭內走來。
他大步踏上亭階時,亭內的奴仆已經(jīng)拜伏在地上,唯二的兩人也是拱手的拱手,屈身的屈身。
“微臣(臣女)拜見陛下。”
帝王的目光還是先落到了那曲膝行禮的美婦人身上,然后才分了一絲給那儒雅靦腆的翰林,語氣不咸不淡道:“免禮?!?br>
對上兩人欲言又止的目光,衛(wèi)景珩的唇微抿,勉為其難解釋了一句:“恰巧路過避雨。”
說罷便自顧自地走向石桌,虞亦禾攥著手心往后退了退,就見那位施施然地坐在了她原本的位置上,與她只有半步之遙,她已經(jīng)能聞到那濃沉的香味,那晚的記憶又鮮活了起來,讓她不禁面頰發(fā)熱。
就在兩人無所措之時,帝王又似一無所知問:“你們二位在此所為何事?也是避雨么?”
站在亭檐下的李福海聽到這么一句,忙不迭死死抿住嘴,其他幾個背對著亭子的小太監(jiān)頭也是愈加的低了。
這話問的令楊清羞窘,若是說實話吧,現(xiàn)在落到天子耳朵里,若是以后不成,他怕對虞家小姐名聲有礙,若是說假話,那孤男寡女私會更加惹人非議。
正不知該怎么回答的時候,虞亦禾主動上前一步,這一步站得更遠了些,這樣的態(tài)度讓帝王把玩茶杯的手一頓。
只聽她垂首恭敬地回道:“臣女正與楊大人相看,并非為了避雨?!?br>
衛(wèi)景珩的手倏然用了些力,面色清晰可見地沉了些。他好心給了她一個機會遮掩,她卻還要固執(zhí)地說真話,心里那股子憋了許久的氣自然而然便控制不住了。
“你倒是著急把自己嫁出去?!痹捓锏闹S刺毫不遮掩。
這話聽的楊清大駭,不知陛下為何這么刻薄地對待一位女子,他趕忙往虞亦禾看去卻只見她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衛(wèi)景珩久久不聞回答,側首看去也只見到一個把頭要低到塵埃里的婦人,這樣的態(tài)度叫他煩躁,她可以和旁人言笑晏晏,為何總是這么避著自己?
他忍不住又刺了一句,“這次相看的人倒是還算將就。”
再搞不清楚狀況的楊清也意識到這里面有些自己不明白的內情,自己也莫名其妙身中了一刀,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擔憂地看向虞亦禾,而在他視線中,虞亦禾不做一語地跪了下去。
淡粉色裙裳沾上了帝王靴底落在石板上的雨水,她徑直地跪下伏在他膝前,衛(wèi)景珩只需要彎腰伸手就能觸碰她。
見狀他又耐下心等著她說話,可是幾息后還是未有動靜,她伏在地上像是某種無聲的執(zhí)拗。
衛(wèi)景珩的耐心用盡了,他放下茶杯,手指扣了扣桌面,“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這似是抓了自己妻子通奸一樣的語氣讓楊清摸不著頭腦卻不妨礙他立即站過來與虞亦禾跪在了一起。
“微臣與虞小姐相看之事乃是通過虞侍郎和虞夫人的首肯,并非私相授受,請陛下明鑒?!?br>
可這兩人并排向他叩首的舉動落在帝王眼里更加礙眼,幾乎是瞬間,帝王帶著怒氣的聲音傳遍整個亭子。
“朕問你了嗎?”
“陛下恕罪!”
楊清被駭?shù)眠凳渍堊锏耐瑫r,那一直伏身垂首的女子卻直起了腰身,兩行清淚自她杏眸中流下,可她還是垂著眼睫,緊抿著唇克制不發(fā)出任何聲音,順從得不能再順從。
衛(wèi)景珩很少見到女人哭,大部分妃嬪在他面前再怎么樣都會掛著笑,在為數(shù)不多見女人哭的時候,她們都哭的厲害,還要控訴地說著誰欺負了她,生怕自己不給她們做主。
而她卻不一樣,她的性子綿軟,哭了也不曾硬氣,但就是這樣,帝王反而怔忪起來,心里剛上升的怒氣一泄而散,他張口了半天只道:
“楊愛卿,你先走吧,朕還有幾句話和虞小姐說?!?br>
楊清顧不得帝王陡然變換的稱呼,便有兩個小內侍扶他起來,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他便被半扶半拉著出了薔薇山。
兩個內侍把楊清和他的兩個仆從送到外面便直接站在了入口處,面對楊清的詢問,內侍只笑道:“楊大人勿要多問,你只需記住,陛下怎會傷害一個婦人?”
楊清訕笑了兩聲稱是,看這兩小太監(jiān)的表情便知自己也打聽不出什么了,正準備站在外面等虞亦禾出來時,大總管并另一個小太監(jiān)連帶著清霜也從假山內走了出來。
大總管見楊清還守在門外,心中替他嘆了一口氣,有心叫他不要再費力,便道:“這會兒雨小,大人還是先回吧,我們會送虞小姐回去的?!?br>
……
亭內只剩下了衛(wèi)景珩和虞亦禾兩人,一個端坐在石凳上,一個跪在地下,又過了須臾,衛(wèi)景珩終是服了軟,伸出手扶她起來,可用了些力她卻紋絲不動,絲毫不順著臺階下去。
他有心生怒,可瞧著那淚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掉,那絲怒便怎么也生不起來。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那頗有幾分倔強的婦人終于開了口。
“陛下要和我說什么?”
衛(wèi)景珩暗自松了口氣,叫她先起來再說,可她竟還不愿意,又被他睇了一眼后才不情不愿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叫他看出她溫順外表下的一絲倔強,望著這個不知好歹的婦人,帝王又氣又笑,“你倒是傲氣,好似叫你站起來委屈了你一樣?!?br>
可話音剛落就瞧見那婦人剛止住的淚珠子又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又有止不住之勢了。
虞亦禾雖有些心機謀算些什么,但這委屈卻不全然是裝的,兩句話正刺中了她的心,而且她看的出來陛下對自己有幾分憐惜,尤其是哭著的時候,所以她也順勢哭了出來。
在帝王看來,那婦人只默默流著眼淚,像是個受了氣的軟包子,鼓鼓的仍由人揉捏卻做不出任何有力的反抗,只從語氣上能聽得一點氣憤。
“陛下要和我說什么?”
衛(wèi)景珩又聽她問了一遍,這般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讓他不禁泄了氣,他站起身向她進了一步,高過她大半個頭的帝王威勢烏壓壓地向她壓下來,讓虞亦禾不禁后退一步。
可是帝王并未就此停止,他又前進了一步,把空間進一步壓小,而虞亦禾卻退無可退,身后已是亭柱。
他雖離她還有半步,但帝王身上濃沉的香氣已經(jīng)將她包裹,虞亦禾緊張地抬首望向帝王,輕啟紅唇又欲問一遍,可這話還未說完便被帝王打斷了。
“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么?!?br>
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xiàn),顯露的意思已經(jīng)非常明顯,衛(wèi)景珩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做到了最大限度,從未有皇帝想納一個人還需“三顧茅廬”的。
硬著頭皮和那雙深邃的眼眸又對視了幾息,虞亦禾忍不住偏過首輕聲道:“昭媛娘娘。”
這算是正當?shù)睦碛?,但帝王卻不認可,他抬起手用拇指拭去了她臉上的淚,很是算的上溫柔。
”那晚的酒有問題?!?br>
只一句話,虞亦禾怔然側首,一息后又垂下了眼睫,苦笑一聲。
“她想你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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