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的孩子在兩個“護衛(wèi)”的陪同下出了王殿。那樣的感覺,不像個皇子,倒像是個謀逆的犯人。
至于皇座之上。沒人猜的出,也沒人去猜那位君主他的心中所想。只聽得見那位武君淡淡一句:“散了……”
一夜之間。這個本就天資聰穎的孩子好像又學會了很多。他突然發(fā)現(xiàn),在這個地方,在這宮墻之內,好像并沒有什么對錯可言。就像那位君王,他賜給母妃的,不是一道赦免的旨意,不是一個恩賜的寬恕,甚至不是一次開口的辯解。只是一道白綾而已……
對于鐘離歡,這一夜。他眼睜睜看著突然沖入寢宮,頭戴面具,身披鋼甲,帝君直屬的御林軍右手虔誠握著那道黃色的旨意,左手卻毫無敬畏把那條三尺的白布甩在了母妃的臉上!
他眼睜睜看著母妃對著自己最后露出那抹他見過的世上最美的微笑,然后便懸于房梁……
可面對這些。鐘離歡無能為力,因為那個殺死了母親的人,是自己的父親。也更因為那位父親從來都不僅僅是父親,更是這偌大后楚最高高在上的那個人,那位帝君……
他所能做。只是在朝堂之上,在皇長兄之后。靜悄悄說出那一句“算了”。
護送后楚鐘離皇室皇七子去往武陵源云渺仙宮的金頂馬車速度照比自己快了不少,早早的在王殿西直側門等下了。按照宮廷的規(guī)矩,一個被逐出的皇子自然是不能走正門的,即便美其名曰:“移居武陵源云渺仙宮”。
十歲的身板立在馬車跟前,沒說一句話,只是忍不住要再去看一眼住了十年的那道離王殿最遠的宮墻……
正門之中,一匹快馬飛馳而來。在鐘離歡身旁勒住了韁繩。
身著黃色蟒袍的湘王殿下飛身下馬,站在小了自己六歲的七弟面前。
鐘離陽也不清楚自己急急忙忙趕到這兒來能做什么。只是若不過來再看上一眼,便總覺得不舒服。此刻見到這年僅十歲的皇七弟,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么。
瞧著那馬車側門而停,心里似乎更內疚幾分。眼神少許回避:“七弟……我……”
“今日千夫所指。”
鐘離歡打斷他的話,那雙眸子緊緊盯著鐘離陽,卻滿是笑意。抬手行禮道:“皇長兄于朝堂之上能站出一步替臣弟說話,臣弟已經感激不盡。更何況……”
行禮過后十歲的孩子重新挺起腰板,移開目光,眺望遠處。
微笑道:“宮里的人都說,那武陵源云渺仙宮乃是人間仙境,地上歸墟。風景甚佳。去了……也未必就是件壞事。”
鐘離歡說著重新朝皇長兄看過去:“皇長兄說呢?”
鐘離陽看著這個比自己晚生了整整六年的孩子。不禁忍不住苦笑。
這位皇七弟,自小就是后楚出了名的天資不凡,尤其揣摩人心讓自己每每要覺得佩服。區(qū)區(qū)十歲而已,卻好像每次都能看穿每個人的心中所想,說出那么些不符合年齡的話來。
是稚嫩孩童的故作成熟?鐘離陽時不時都要這么想,否則總難免要有些不平衡。早生了這皇七弟的六年光陰又要讓自己心里不舒服了。
苦笑著好像點了點頭:“你能這么想便是最難得?!?/p>
鐘離歡跟著微笑。隨之朝著身后馬車看了看,回過頭:“皇長兄。那我……”
“去吧。有時間我會去看你。”鐘離陽輕輕點頭。
那十歲孩子再一次抬手行禮,眼神中滿是珍重:“皇長兄,再會……”
十六歲的湘王殿下似乎有些惆悵,沒再說什么,只微笑著拍了拍七弟的肩膀,轉身上馬。
張家界武陵源本就身處于瀟湘之地,后楚國境之中。所以車程并不太長,鐘離歡只是望了望窗外風景的功夫便不知不覺到了一處山腳之下。這金頂?shù)鸟R車已經不知何時進入深山之中。
一個身著白衣的云渺仙宮門人將鐘離歡引下馬車。才得以讓人看清這山腳下的全貌。
金頂馬車的車夫確實盡力,馬車停在山間小道再前面的路,已經無法容得一輛馬車朝前一步。見那云渺仙宮的白衣門人前來相迎,這車夫也便識相的駕車回去了。
鐘離歡環(huán)視一周。這山腳下倒沒顯出太多的特別,此刻所在林蔭小路間與自己來時想象相差不多。四周是不少參天的樹木,一個皇子倒也認不出那么多樹木的種類,只知道是參天而已,怕是那生長的年頭是自己的多少倍了……再四周樹木之中,則偶爾林立一些石塑,至于其所塑之人,所塑之物,又究竟因何而塑也是鐘離歡琢磨不出的事情。
對于這些,鐘離歡倒也不去糾結,不聲不響也不問。只是跟在那門人身后。
白衣門人朝前引路又走一段,放慢步速,逐漸停下腳步。
對鐘離歡行拱手禮,柔聲道:“七皇子就在這兒稍作等待,今日還有一位,稍后便到,我去接了一起同行?!?/p>
鐘離歡沒說什么,只是朝著那白衣門人回了一個拱手禮。白衣門人便微笑點頭,自行朝原路返回。
此處等待之地倒算得上適合等待,至少不是剛才那樣狹長的林蔭小路,總能讓人找個地方坐下歇歇。左右環(huán)顧,像是個圓環(huán)形狀的山間廣場。鐘離歡沒再仔細打量周圍環(huán)境,目光落在一處。
不遠處正站著兩個女孩兒。遠遠看著,一個身著淡紫色束身長袍和自己年齡相仿,另一個則穿著一身淡藍色的薄紗長裙,看那樣子似乎比自己還要小了兩三歲的模樣。此刻兩個女孩兒正相對而站。身著淡紫色束身長袍的女孩兒正雙手抱在胸前,似乎是在對那淡藍色長裙的女孩兒問著什么。藍裙女孩兒則是低著頭,自顧自擺弄著手里的什么東西……
十歲的孩子,便是再怎么天縱奇才,終歸也是個孩子,一些好奇必不可少。鐘離歡遠遠看著,自然覺得有趣,朝前貼近幾步,看的更仔細一些,耳邊也逐漸可以聽清兩人的對話。定睛去瞧,才終于看清那藍色長裙女孩兒手里的東西。那好像是一只不知道從哪里抓來的蝴蝶。
淡紫色束身長袍的女孩兒似乎剛剛說了些什么,見那對面的小姑娘只顧擺弄手中的小蝴蝶,無奈著搖了搖頭。伸手掐住那藍裙女孩兒的臉蛋,佯怒:“先把蝴蝶放了!”
被突然掐住臉蛋兒,藍裙女孩兒猝不及防中一陣掙扎。手上的蝴蝶借機飛開,朝著蝴蝶的方向下意識看幾眼,又嘟著嘴低下頭轉向紫衣女孩兒。一副犯了錯誤的模樣。
鐘離歡瞧著有趣,腳下步子不由得在朝前兩步。
紫衣女孩兒的聲音在耳邊愈發(fā)清晰起來。
“我教你說的,你背會了?”
藍裙女孩兒沒了蝴蝶,終于有心思聽人說話。這時候輕拍胸脯,重新仰起頭:“不就是一句話嗎?還用背?”
紫衣女孩兒依舊雙手抱胸,寵溺著對那藍裙女孩兒撇撇嘴?!澳悄惚辰o我聽,若是背下了,我就給你抓蝴蝶。”
小了兩三歲的小女孩兒聽了“蝴蝶”雙眼泛光。趕緊點點頭,有模有樣背誦:“月寒寒氏,寒泉。拜見……”
那藍裙女孩兒起初幾字仰著頭倒是還算背了個有模有樣,只可惜最后不禁還要重新低下了腦瓜,仔細回想一番,脫口而出:“拜見獼猴桃!……”
聲音還未完全落下,那紫衣女孩兒一記輕柔腦蹦便已然落在了藍裙女孩兒的小腦瓜上。
“什么獼猴桃?是彌生長老,你怎么就知道吃啊你?。俊?/p>
紫衣女孩兒略顯氣惱,重新掐住那小女孩兒臉蛋:“一路上都在教你,豎起耳朵聽!拜見彌生長老……”
“彌生長老……彌生長老……”被掐住了臉蛋兒的藍裙女孩兒趕緊老老實實跟著重復。
紫衣女孩兒怒氣漸消,聲音輕柔幾分,重新問道:“這次記住了?”
“嗯嗯……”藍裙女孩兒趕忙點頭:“彌生長老,彌生長老……”
那紫衣女孩兒消了火氣,終于重新松開其臉蛋兒,依舊站在那兒。小女孩兒見其不再生氣,則是微微抬頭,偷看幾下紫衣女孩兒,試探著叫一聲:“故兒姐?”
“嗯?”紫衣女孩兒聽了回應一聲。
藍裙女孩兒則咧開嘴角:“我還有蝴蝶嗎?”
“你……”那被叫做“故兒”的女孩兒聽了,哭笑不得。
不遠處的鐘離歡聽了這句話,都忍不住笑出一聲。
那聲音剛出,紫衣女孩兒并未說什么。反而是那個一直背對著鐘離歡的藍裙女孩兒猛然間回頭。
兩個女孩兒對話之間,鐘離歡已經不知不覺靠近了不少的距離。那紫衣女孩兒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鐘離歡的靠近只是一直都并未作聲。而這藍裙女孩兒則是實打實的神經大條從未發(fā)現(xiàn)有人靠近。
這時候聽到笑聲,回過頭去。竟然又是兩眼泛光……那感覺,好像又被她看見了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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