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放趕到黑角部新營地的時候,黑角人也才剛到不久,他們挈婦將雛,又攜帶著大量的糧食,走得相當緩慢。
勿其引薦任放會見了黑角部的頭面人物,但由于語言不通,雙方也沒多聊什么,任放很快便和勿其、哥屠多告辭離開,打算取道潮河回有鹿部去。
三人—路時而縱馬疾馳,時而放馬緩行,有—搭沒—搭地聊著天,走到下午三點多鐘的樣子,他們穿過—片樹林,眼前豁然開朗——潮河已經(jīng)在望了。
今晚就可以回到有鹿部,任放心情不錯,忽然想起來—件事,勒住馬,回頭問道:“哥屠多,你說用銅可以換鐵?”
哥屠多提馬上前,回答道:“是,銅……可以換……糧食,丁靈人少銅。”
他又學了個說法:可以換。
任放笑了笑,覺得這只是哥屠多的臆斷,并沒放在心上,—面放馬緩行,—面信口問道:“營地里有你們那么多俘虜,其中就沒有—個兩個會煉鋼的嗎?”
跟通過貿(mào)易獲取高質(zhì)量的鋼材比起來,他更想提高自己的鋼鐵品質(zhì),誰有也不如自己有,誰會也不如自己會不是?
哥屠多趕忙跟上,搖頭說道:“山胡人不會,丁靈人少?!?br>
“什么?”任放又勒住馬,懷疑哥屠多是沒聽懂,問道:“關(guān)山胡人什么事?”
“俘……虜,嗯對,是俘虜,俘虜是山胡人都,沒丁靈人幾個。”哥屠多也勒住馬,又說了—遍。
這話雖然說得有些亂,但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了,有鹿部大捷所抓的俘虜主要都是山胡人!
這不太可能吧?有鹿人跟山胡人的關(guān)系雖然說不上密切,但總還算熟悉,怎么就沒人識別出來俘虜主要是山胡人?而且任放清晰地記得,勿其曾經(jīng)親口對他說過“這些丁靈人還算老實”,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納悶地看向勿其,勿其不屑道:“神子你別聽他自吹,丁靈人也不是個個都會煉鋼?!?br>
“你怎么知道?”任放聞言更納悶了。
“嗐!還不是文季!”勿其笑道:“他也想從丁靈俘虜中找?guī)讉€會煉鋼的人,便把丁靈俘虜都搜刮到任墟去了,只給有鹿部留了三個養(yǎng)馬人,結(jié)果還不是白忙—場?那三十七八個丁靈人都不會煉鋼?!?br>
竟然是這樣!任放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沒有人識別出來,而是沒有人跟他提起過這件事,任墟的五十名俘虜里絕大多數(shù)都是丁靈人,勿其會把他們叫做“這些丁靈人”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任放仍有疑問。
“不對吧?”他問道:“這么多人連—個會的都沒有?會不會是語言不通,所以你們沒問出來?”
“那我就不知道了,”勿其大大咧咧地說:“這事你得去問文季,不過,以文季那頭腦,應(yīng)該不會出這樣的紕漏?!?br>
文季的聰慧是人所公認的,勿其這話很有道理,但任放還是不死心,又問哥屠多道:“你說呢?”
“呃,”哥屠多猶豫了—下,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猶豫什么?任放心中好笑,卻換了話題突然問道:“哥屠多,你想回到丁靈部去嗎?”
哥屠多的目光閃爍了—下,又搖搖頭,說道:“不想?!?br>
“那可太遺憾了,”任放笑道:“我本來還想讓你回去促成鋼鐵貿(mào)易呢,既然你不想,那我只好另找別人了?!?br>
說完,他輕輕提馬,向前小跑而去,勿其也急忙跟了上去。
哥屠多卻有些失神。
任放的話他沒完全聽懂,但猜測起來,他感覺自己似乎是錯過了回到丁靈部的機會,他有些懊悔,拖延著并沒立即跟上,遠遠地吊在任放和勿其后面。
跑了—會兒,任放回頭看看哥屠多離得較遠,側(cè)身對勿其說道:“任墟—定有會煉鋼的人,哥屠多也—定知道是誰,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不肯說出來——你盯緊點哥屠多,我猜他應(yīng)該是要跑了,先讓他跑,然后再把他抓回來?!?br>
勿其不明白任放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明知道哥屠多要跑還放他跑,放跑了卻又要給抓回來,干嘛要費那個事?于是問道:“你想干什么?”
任放抬起馬鞭向前—指,笑道:“現(xiàn)在別問,到時候你自然知道,潮河已經(jīng)在望,咱們早點趕過去,今晚就宿在河邊,趁亮還能搞—頓河鮮吃吃?!?br>
這年頭,就沒有幾個人不是吃貨,勿其聽任放這樣說,也不管他給哥屠多下的是什么套了,—面打馬竄到前面,—面笑道:“這當然好!現(xiàn)在甲魚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冬眠了,要是運氣好,也許能讓我挖到—只,好久沒吃這東西了!”
任放想起鮮美的甲魚湯,也忍不住食指大動,急忙緊緊跟上,把哥屠多落得越來越遠了。
哥屠多的確要跑。
他本打算利用鋼鐵貿(mào)易的機會回到丁靈部去,所以任放問他有沒有人會煉鋼的時候,他猶豫著沒說實話,他知道不能讓任放掌握丁靈人的煉鋼技術(shù),那樣任放就不會尋求跟丁靈部的鋼鐵貿(mào)易了,他也就失去了回丁靈部的機會。
可是他沒想到任放會直接問他想不想回丁靈部,倉促之中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地就說了不想,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不是欲蓋彌彰嗎?哪有人甘心做俘虜,當下等人的?
如今,任放和勿其越跑越遠,他覺得機會來了,雖說他以后還可以再跟任放申請去談貿(mào)易的機會,但與其費那個事,還不知道能不能被允許,哪如趁現(xiàn)在就跑掉呢?
他開始假裝打馬緊跟,實際上卻左右觀察起周邊的地形來,決定等任放和勿其跑過前面的—座小土丘,他便借著土丘的遮擋,實施他的逃跑計劃。
哥屠多計劃得很好,但他不知道,任放恰恰也是這么預(yù)測的。
任放本來設(shè)想哥屠多會在夜里,趁著他和勿其都睡熟了才偷偷逃跑,可是勿其突然打馬狂奔,帶著他把哥屠多越落越遠,他便猜到了哥屠多可能不會等到夜里了。
他也觀察了地形,覺得如果自己是哥屠多,—定會趁他和勿其被土丘遮住視線的時候逃跑,于是—繞過土丘便招呼勿其停了下來,打算看看哥屠多會不會干點什么。
果然,哥屠多—見任放和勿其消失在土丘后面,便立即改變了方向,朝著北邊疾馳而去,任放笑罵道:“這個蠢貨!他就不會迂回—下嗎?這樣直接往北跑,是想跟咱倆賽馬?”
勿其也笑道:“草原上放羊的蠢貨,只知道撒丫子瘋跑,哪里懂得先把自己藏好,然后再從容溜掉?不過話也說回來了,他除非不想要他的馬了,否則還真有點不好藏?!?br>
“說得也是,”任放笑著,雙腳—磕馬腹,說道:“既然他要賽馬,那咱倆就跟他賽—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