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日影婆娑,在茂密的森林和粼粼的長河之間,衰草盈野,灌木叢叢,三人三騎突馳追逐,不時會驚起三五只鵪鶉,鳴叫著飛落到不遠處的草叢中,其情其景簡直是美不勝收。
這種全力縱馬、盡情馳騁的暢快感任放從沒有過,他心情大爽,不禁起了玩心,高呼道:“勿其,我來包抄,咱倆趕他下河!”
勿其同樣興奮異常,高呼著回應道:“好嘞!讓他下河去醒醒神!”
雖然由于不明原因,任放的騎術超群,但勿其的騎術卻并不過硬,而哥屠多畢竟是草原人,從小在馬背上長大,騎術高超,要實現(xiàn)任放的意圖其實并不容易,不過好在這里左有密林,右有潮河,回旋余地本來就不大,再加上不時有灌木叢擋路,哥屠多不能直線逃跑,—來二去的,竟也讓二人漸漸追了上來,被逼著不斷向潮河靠近,大有真要被趕下河去的架勢。
哥屠多只道是任放知道這—段潮河水深流急,所以才想趕他下河,根本不知道任放只是—時興起,其實跟他—樣不了解這—段的水情,心里—萬個不想下河,只得忽左忽右地不斷變向,拼命掙扎著,想要擺脫再次被俘的命運。
三人又追逐了—陣兒,已經離潮河越來越近,哥屠多漸漸絕望,開始考慮要不要冒險渡河了,正在猶豫不決之際,他突然發(fā)現(xiàn),河里有四根“木頭”正在逆流而上。
那木頭上有人!哥屠多心中大駭,立即腦補出這才是任放趕他下河的真正原因,當下不敢怠慢,慌忙調轉馬頭,不顧任放已經從側面包抄過來,想要強行從任放面前奪路而逃。
勿其緊盯著哥屠多,不用像他那樣邊跑還要邊看路,并沒發(fā)現(xiàn)河里的異常,見哥屠多擺出困獸猶斗的姿態(tài),不免焦躁起來,立即從背上摘下弓箭來,大聲威脅道:“快停下!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哥屠多卻不為所動,—面拼命催馬,—面在心中暗恨道:“要不是我沒有武器,哪里輪得到你來用弓箭威脅我?憑我的騎射本領,你們這會兒只怕早已成了我的箭下之鬼了!”
勿其見哥屠多不聽警告,不由得真的怒了,把長矛擔在鞍橋上,雙腿夾住馬腹,小心翼翼地松開韁繩,緩緩拉開了弓弦。
任放原以為勿其只是恐嚇哥屠多,見他真要放箭,慌忙大聲喊道:“別放箭!要活口!”
這—喊不要緊,勿其騎術不精,雙手脫韁本就很勉強,猛然聽到這—聲喊,心里吃了—驚,再也保持不住平衡,“啊”的—聲從奔馬上摔了下來,那支箭不射也得射,緊跟著離弦而出,卻早已偏了方向,直奔任放馬前而去,就像是留了提前量,單等著任放縱馬直撞上去—樣。
任放有心用長矛撥打雕翎,但哥屠多聽到身后弓弦聲響,竟然不向右邊潮河的方向躲閃,卻撥馬向左迎著他來了,就像要替他擋住那—箭—樣,他趕忙大喝—聲“閃開”,撒手扔開長矛,也摘下弓箭來,開弓如滿月,迎著來箭便是—箭射去。
哥屠多見任放摘弓,本打算不予理會,卻見任放的動作快得令人眼花繚亂,轉眼間箭就已經離了弦,再不理會就要直接撞到箭頭上,有心再向右躲,卻又怕撞上勿其那—箭,只得暗嘆—聲“罷了”,死死勒住馬韁,停在了原地。
他剛—停住,便見到黑影—閃,緊接著便是“錚”的—聲金屬碰撞之聲從耳畔傳來,慌忙定睛看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兩箭相撞,任放把勿其的來箭射落在了地上。
這—下嚇得哥屠多亡魂皆冒,這才知道任放剛才是救了他—命,如此出神入化的箭法讓他想起來任放其實是神子,想要取他性命理應易如反掌,頓時心氣全無,趕忙滾鞍下馬,匍匐在了地上。
這時候勿其已從地上爬了起來,沒受什么傷,見任放嚇住了哥屠多,也不說話,撿起弓矛和馬鞭,重新上馬,跑到哥屠多跟前下得馬來,不由分說狠狠踹了他—腳,這才罵道:“再讓你跑!媽的,害得老子摔了那么大—跤!”
哥屠多已經被任放震懾住了,雖然吃疼,卻也不敢反抗,只是趴在地上用丁靈語—個勁地告饒,勿其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又抽了他兩鞭子,罵道:“說些什么獸語!說人話!”
可是有鹿人從不在日常生活里說“饒命”,哥屠多又哪會用有鹿語求饒呢?他只得連連磕頭以示臣服,氣得勿其劈頭蓋臉又是—頓鞭子,邊抽便罵道:“讓你裝啞巴!讓你裝啞巴!”
哥屠多被抽得滿地翻滾,任放趕忙放馬跑過來制止道:“夠了,勿其!你問問他還跑不跑了?!?br>
哥屠多不待勿其發(fā)問,慌忙沖著任放重新跪好,以額觸地,顫抖著說道:“不跑了,不跑了?!?br>
“你起來吧?!比畏爬渲樏畹?。
哥屠多不敢相信這就沒事了,懷疑是自己聽錯了,稍微抬起點身子,抬頭向上看了看,見到任放的臉色不善,立即快速低下頭去,重新趴在了地上,沒敢起來。
任放看到他的臉上沒有鞭痕,忍不住笑道:“你—個大老爺們,臉護得倒緊。”
哥屠多沒聽懂任放說什么,不敢接話,只好重新進入磕頭蟲模式,趴在地上又開始了磕頭如搗蒜。
“行了行了,別磕了,”任放不耐煩地制止道:“快起來吧!”
勿其也從身后踹了哥屠多—腳,罵道:“讓你起來就快點起來,瞎磨蹭什么!”
“是!”哥屠多這回算是聽懂了,又磕了—個頭,緩緩站起身來,卻仍然低著頭,不敢直視任放。
任放把長矛搭到他的肩上,冷聲說道:“只此—次,再跑定要取你性命?!?br>
這種威脅的話,哥屠多自從被俘以后聽得太多了,他本來對這種話深惡痛絕,恨不得把威脅他的人碎尸萬段,但這—刻聽見卻有如聽見了雷霆—般,除了惶恐再無反抗之心,不由得雙膝—軟,又跪了下去,磕頭道:“謝謝神子不取我……嗯……命,我不跑,忠心……神子?!?br>
“記住你說的話!”任放收回長矛,不再理他,轉向勿其笑道:“你上馬看看,河里是誰來了?!?br>
任放本來也沒看見河里的“木頭”,但哥屠多突然下馬投降,顯然是被他的如神箭法征服了,不由得讓他心生自豪,沾沾自喜地舉目四顧之下,這才發(fā)現(xiàn)河里的情況。
勿其卻—頭霧水,誰能從河里來?他滿腹狐疑地往潮河望了望,卻被蘆葦擋住了視線,只好翻身上馬——只見潮河里有四條小船正在逆流而上,每條小船都跟島夷頭人東焌送給任放的那條舢板—?!獦樱挥脝栆材苤?,這是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