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儀的視線竟讓容筱全身冰涼。
她順著目光所向望去,是擺在正殿的靈牌。
容筱猛地一個哆嗦!
哪怕不肯承認(rèn),她也還是實(shí)實(shí)在在地被謝儀壓了一頭。
“你句句威脅,逼得我無法動你又如何?陛下只是讓我來監(jiān)工、協(xié)助,那我一定會好好看著這闔宮上下,不讓任何人插手幫謝姑姑處理任何事宜?!?br>
“喪禮繁瑣,我等著姑姑跪在我面前求我增派人手?!?br>
她太低估謝儀了。
若容筱不故意搓磨,謝儀還真不知道怎么才能一力遮天!
謝儀的手腳很快,不過一炷香功夫,她就把偏殿里的崔貴妃舊物統(tǒng)統(tǒng)收拾出來,去塵晾曬。
她最終把眸光緊鎖在了一本泛黃紙頁,在確定了里面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后,心才松懈了稍許。
娘娘吶,這大抵是最后一回借您的力了。
“你在里面墨跡什么?”
容筱在正殿吃冰吃果好不愜意,可當(dāng)注意到謝儀久久沒有出來轉(zhuǎn)趟時,她立刻充當(dāng)了監(jiān)工職責(zé):
“謝儀,娘娘的東西都是世間珍寶,你要是膽敢把心思動到遺物上,我保證你十個腦袋都不夠丟!”
“你往背后藏著什么?拿給我!”
謝儀拿長睫遮住了眼里晦暗的光,“奴婢從前就一直為娘娘保管這些,無需容貴人指點(diǎn)江山?!?br>
一看她推拒,容筱原本只有三分的猜測都轉(zhuǎn)換成了七分:“給我!”
她直接拖著繁瑣宮裝上前搶奪。
“貴人這是什么意思?對娘娘遺物不敬如同對娘娘失禮!”謝儀喝道。
她確保自己的音調(diào)能夠被門外小心探望著的宮女們聽到后,才半推半就地松開了手中泛黃小冊。
“呲拉——”
冊子被分裂成了兩側(cè),容筱臉都綠了:“不是我,謝儀,你故意的!”
“一本起居錄而已,你何必遮遮掩掩?你就是想將罪名安到我的身上!”
謝儀不會明面承認(rèn),她肅著的小臉上很板正:“奴婢與貴人無冤無仇,更不敢構(gòu)陷于您?!?br>
她確實(shí)不滿容筱背棄恩主,踩著貴妃尸首獲寵。
但眼下,有更關(guān)鍵的事。
“奴婢只是想留下與娘娘的一些微末紀(jì)念,卻不想,最后的一些念想也被貴人毀于一旦。”
謝儀先容筱看到了明黃龍袍的到來,她隨著烏壓壓人群一起跪下,連呼吸都放輕了。
“是奴婢的過失,沒能保管好娘娘遺物?!?br>
崔貴妃是景明帝發(fā)妻,陛下登基后權(quán)衡各方勢力沒能迎她為后,但少年夫妻,情意深篤。
貴妃走時燒了所有與她有關(guān)的畫像、字跡。
這本起居錄,記載了崔貴妃平日大部分言行舉止,是她留給世間的唯一痕跡。
謝儀特地折過頁痕,方便他人拾起時能夠迅速將目光鎖定。
“阿儀,你年歲漸增,未來若有中意郎君,必要先帶來給本宮掌眼。記住,若尋不到貼心貼意的,一輩子孤寡都好過嫁錯了人,總歸,本宮替你撐腰,只要你得償所愿、一切隨心?!?br>
謝儀腦海中再次出現(xiàn)娘娘說這話時的語態(tài)。
溫柔而又落寞。
謝儀本只想著讓容筱做個佐證,把消息通過流言傳出。
可如果有了景明帝口諭,崔家上下沒人再敢拿謝儀婚事逼迫!
眼下只怕陛下多疑,猜出謝儀的手段。
“崔貴妃的遺愿,朕必將成全?!?br>
她肩上重壓驀然一松,謝儀緊攥汗?jié)竦恼菩牟沤K于有了松懈的余地:“謝主隆恩?!?br>
再用余光打量時,她只來得及看到景明帝臉上的陰沉。
“陛下,娘娘的起居錄……”
她想懇求保管。
可景明帝只道:“你如此忠心,不枉她惦記著你。這東西,朕會好好留著。”
顯然是會錯了謝儀的意!
圣意已定,她無法再多說半句。
事情比想象中勝利。
這本起居錄不僅成了婚事取消的理由,更讓謝儀在景明帝面前搏了個忠心耿耿的形象。
將來為謝家洗冤時,這或許也能是個突破口……
她心里卻踏實(shí)下來。
“謝儀,你一切都算好了是不是?故意在陛下面前討巧賣乖!”
景明帝前腳剛走,容筱就立刻變了臉色。
面對她的步步緊逼,謝儀沒有半瞬退縮:“貴人多慮了,奴婢沒有卜算的本事,一切都是意外。”
事情已經(jīng)被景明帝親自蓋棺定論,容筱再不忿也無可奈何:
“你最好祈禱這五日下來到忌辰那天,你都不要鬧出半點(diǎn)差錯。要是被我逮到時機(jī),我一定會讓你碎尸萬段!”
言辭狠厲的威脅,只讓謝儀切實(shí)地感覺到她是真的蠢。
沒有哪個聰明人會把恨意寫在臉上的。
“愿受貴人監(jiān)督?!?br>
謝儀沒時間陪著容筱口舌之爭,她還有一件更棘手的事需要解決。
她和崔簡之的交易,謝儀沒有忘過。
只是,崔簡之的婚事可并不像她一個小小掌教姑姑那么簡單!
……
景明帝口諭很快傳到了崔府,崔夫人聽到了消息后,眉頭就沒舒展開過。
“這世上怎會有這么巧的事?”
她剛準(zhǔn)備強(qiáng)硬為謝儀訂婚,謝儀就躲進(jìn)宮中,還正好地碰上了圣心緬懷!
崔夫人心里總是隱隱作怪,私心里又并不愿意相信謝儀真的有能在陛下面前移花接木的本事。
她讓人把崔簡之帶進(jìn)了長青堂:“忌辰當(dāng)日,你作為貴妃子侄也是要進(jìn)宮的。”
“你幫我囑咐姑姑一句,別忘了歸家的路?!?br>
崔簡之恭敬作揖,唇角弧度卻不由自主翹起:“兒子曉得?!?br>
哪怕崔夫人不特地囑咐,他也會去提醒謝儀。
他可不會答應(yīng)她從此留在深宮之內(nèi)。
謝儀只能夠待他身邊。
深夜露重。
謝儀辦事妥帖,趕在一日內(nèi)就把靈堂布置完畢,之后幾天只需要查漏補(bǔ)缺。
寧安宮有獨(dú)屬于她的屋子,可謝儀沒選擇回去,而是深深地看向那個牌位:
“娘娘,奴婢當(dāng)初沒能送您最后一程,如今終于有機(jī)會能夠彌補(bǔ)了。”
崔貴妃去世,謝儀已入崔家。
她得知消息后,一滴眼淚沒掉,卻生生燒了三天。
謝儀心知肚明,這次忌辰,那些曾對崔貴妃起過殺心或付出實(shí)際行動的人一定都會伺機(jī)而動!
她們一個個都想把不祥的名號扣到崔貴妃的頭上。
所以,謝儀才更要好好守著屬于娘娘最后的安詳!
思緒未落,長嘯劃過了寂靜的夜:“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