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動也不動地盯著他的臉,掙扎著坐起來,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縱使力氣很小,但聲音還是無比清晰。
因為當初我和郁城還是通過他的介紹認識的,他也是郁城最好的兄弟。
“清醒了沒有?!?br>
陳銘笑著搖了搖頭:“我一直都很清醒?!?br>
“是嗎,你,你背叛自己的兄弟不覺得無恥嗎?況且我寧愿死也不需要你這樣的施舍。”我將碗扔了出去,指著門口讓他滾。
陳銘沒有生氣也米有離開,而是低著頭將饅頭撿了起來,吹了吹灰,又重新放到了我跟前:“沒了他你就不活了嗎?”他看著我頓了頓:“況且當初我答應他如果哪天他有意外,我會好好照顧你?!?br>
我趴在床上,捂著臉不想讓他看見我的眼淚。
“人活著比什么都重要,想想為你死去的爹娘,嫁給我,我不敢說有千般萬般的好,可只一點,我永遠不會拋下你。”
陳銘說完徑直起了身,
聽見推門的聲音我才放聲哭了出來,拿起旁邊的饅頭我就著眼淚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饅頭好吃嗎?”窗口傳來了陳銘的聲音,他沒有走。
“嗯,你要嘗嘗嗎?”
我和陳銘很快就成了婚。
我和他都無父無母,唯一還想為我們主婚的村長被流彈打死了,村里人也逃的逃走的走。
本來我想著直接搬過去就成,陳銘卻堅持在家里走完了所有的儀式。
蓋著紅蓋頭趴在他的背上,搖搖晃晃的。
“穩(wěn)點吧?!蔽冶换蔚脤嵲陬^暈。
“不成,”陳銘臉上掛著笑:“人家說娶新娘子就得晃著走,你沒見過豬八戒背新娘子?”
“什么歪理!”
陳銘把我往上掂了掂:“不是歪理,晃一晃沒痛沒災,晃一晃病消散?!?br>
“怎么不說了?不是還有晃一晃去晦辟邪嗎?”我自嘲地一笑:“正好我是災星.....”
“閉嘴!”陳銘猛地打斷我:“以后不許再這么說!”
我無所謂的搖搖頭,所幸閉了嘴想著瞇一會兒。
我趴在陳銘肩上搖搖晃晃的,他嘴里還哼著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山歌。
“日落落喲,打把雞樅,背背彎彎,紅燭照喲,我和你咧,回家去喲....”
等到了陳銘家里,我已經滿足地睡飽了一覺,下意識地就要把蓋頭拿下來。
陳銘趕緊按著我的手:“媳婦,還沒拜天地呢?!?br>
我還沒適應這個稱呼,有些別扭地攥著衣角,支支吾吾:“咱們都沒爹娘,怎么拜?”
“誰說沒有,咱爹娘在上頭看著咱呢?!?br>
我微微仰頭,視線透過蓋頭下面的光亮,看見了桌上供著的爹娘,眼淚“刷”地一下就落了下來。
陳銘拍著我的背,沖著牌位笑道:“岳母放心,阿糯穿的可暖和了?!?br>
就好似那年我娘走時,哭著拉著我的手:“丫頭,娘走了,別自己一個人,記得天冷的時候多加一件衣?!?br>
“一拜天地!”
我聽著他學的似是而非的樣子,又哭又笑地跟著他磕了頭,旁邊還點著他自己刻的紅燭。
入了夜,我歪在他懷里,摸著他手上新添的刀傷,漸漸睡去。
迷迷糊糊間只感覺他將我攔在懷里輕輕地晃了晃:
“我們阿糯才不是災星,我把所有的福氣都給你好不好?!?br>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不痛不癢的,我也好像漸漸忘了那個從前一直住在心底的人。
直到我和陳銘在籌集搬走的盤纏時,又摸到了那塊同心鎖。
我握著它在床邊坐了好久,然后拿著它去了當鋪。
這種粗糙的工藝并沒有多折出來多少銀子,但算上陳銘今日拿去當?shù)倪€能有點富余。
晚上陳銘回來的時候,我正打著包裹,這一路不少戰(zhàn)亂,東西只能往少了拿。
“喏,這是白日里我又摸出來的錢,加上今日的咱們還能剩點。”
陳銘猶豫了半天,囁嚅道:“我的那些沒換著什么錢,銀子可能....”
我愣一下,回頭看見他的神色,笑道:“沒事,總能想到法子的,再說,這些已經足夠了?!?br>
他將腦袋歪在我的肩膀,過了良久才“嗯”了一聲。
晚上睡覺時,我習慣性地摸了摸,在枕頭下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
拿出來一看,正是那枚同心鎖。
我的手緊了又緊,愣愣地看著像是已經睡著的陳銘,眼淚沒忍住的掉下。
他翻身將我摟在懷里,輕聲道:“留著吧?!?br>
“你不生氣?”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假模假樣地說著:“有人對你好我氣什么,不過之前好成,要是日后有人勾你,那我肯定....”
沒讓他把話說完,我恨恨地咬了他一口。
他倒吸一口涼氣,揉著我的腦袋。
“那路費怎么辦?”我將那枚鎖拿到身前:“你之前不是說什么都沒有活著重要嗎?”
“嗯,你不是也說了嗎,我總能想到法子的?!?br>
第二日天還沒亮時,我和陳銘就動了身,離開了這個祖祖輩輩生長著的地方,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因為這里的回憶太多,裝不下。
直到路過村口的狗尾巴坡時,陳銘停了下來。
他從坡上拔了好幾棵狗尾巴草塞進我懷里,
看著我錯愕的眼神,他揉了揉我的腦袋:
“好好收著,記著這永遠是咱們的家?!?br>
我和陳銘在南邊定居了下來,他接了個送貨的活計,
有時候走個三四天,有時候一走就是一兩個月。但每次回來總會給我?guī)Ц鞣N各樣的新鮮吃食。
開春之后,陳銘又接了個去北平送貨的活兒,
我聽到這地方皺了皺眉:“外頭現(xiàn)下比往日還亂,你還要跟著往北走,那邊日本人可多哩,別去了?!?br>
他躺在我腿上,替我按平了皺著的眉:“就再走這一趟,這次是個商會的貨,給的錢比平時多的多?!?br>
我抓著他的手,輕聲道:“我不要錢。”
陳銘睜開眼,視線落在我的臉上:“那你要什么?”
我低著頭沒說話,手里一針一針地縫著他要帶走的衣服,臉卻越來越紅。
過了好一會,他笑著捏了捏我的手:“最后一次,等日本人走了咱們回去再重新蓋個大房子,再要幾個孩子,一家人永遠待在一起?!?br>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在他的懷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