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我呆坐到半夜。
秋風(fēng)從窗縫里鉆進(jìn)來，吹得燭火搖曳，也吹醒了我混沌的心。
月亮很亮，把房間照得通透。
架子上掛著顧家為我準(zhǔn)備的大紅嫁衣，金絲銀線繡著并蒂蓮和交頸鴛鴦。
聽繡娘說光這嫁衣就繡了三個月。
案幾上還擺著今早才送來的頭面，翠玉流蘇、赤金鳳冠，樣樣精致。
這是老夫人特意為我挑的，說要讓我做顧家最美的新娘。
我伸手拿出藏在箱底的信匣。
這是我從小帶到顧家來的紫檀木匣子，里面裝著舅舅這些年的來信。
舅舅在江南任知府，為官清正，深得百姓愛戴。
七年前父母離世時，他立刻從江南趕回來。
見我雙目失明，悲痛欲絕，當(dāng)即要接我去江南。
“眠兒，跟舅舅去江南吧，外公外婆天天念叨你，你堂哥堂姐也都盼著你去?！本司死业氖终f。
可我那時沉浸在喪父喪母的悲痛里，一步也不愿離開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
后來……是因?yàn)榉挪幌骂櫨拌 ?br>
那時的顧景琛多溫柔啊。
每次舅舅來信，他都會親自讀給我聽。
我靠在他懷里，聽他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念著舅舅的牽掛。
回信也是他代筆，我說一句，他寫一句。
“景琛待我極好，望舅舅和外公外婆放心……”這是每封回信必寫的話。
即使舅舅后來三番五次來信，說外公外婆總是念叨我，說江南的秋天有最好的桂花糕，我也沒有心動。
只覺得有顧景琛在身邊，便是最大的安穩(wěn)。
這些年舅舅的信漸漸少了，但每封都透著濃濃的關(guān)切。
臨近我大婚，他又寫了信來，說要來參加婚禮。
我翻著這一封封發(fā)黃的信紙，淚水突然涌出來。
為了顧景琛這樣的人，我竟辜負(fù)了這么多真心。
不知現(xiàn)在舅舅還愿不愿意接我去江南……
正想著，突然聽見外面?zhèn)鱽砟_步聲。
我趕緊擦干眼淚，把信收好。
門被推開，是顧景琛回來了。
從他腳步虛浮的聲音聽來，應(yīng)該是喝了些酒。
自父母去世后，我便有些害怕黑夜。
這些年每晚都要他握著我的手才能入睡，這成了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習(xí)慣。
他摸黑走到床邊，我感覺到他伸出手要握住我的手。
我悄悄往里側(cè)了側(cè)，轉(zhuǎn)過身去，還刻意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他的手頓在半空，良久，一聲輕嗤。
然后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門被帶上。
我以為自己會整夜難眠，沒想到竟睡得格外沉。
大概是因?yàn)樾乃劳噶耍B做夢都懶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