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到禮堂外的柱子后,卻聽到段嘉聿和他堂妹段如霜的閑聊。
“我說表哥,你真準備就這么過一輩子啊?”段如霜皺眉,“紙包不住火,就算你瞞得再好,表嫂總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的?!?br>
段嘉聿笑道,“我愛明月,但青青都為我生了孩子了,我也不能不要她。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br>
“那萬一瞞不住了呢?你打算怎么辦?”段如霜嘟囔,“你不忠于婚姻,這樣對表嫂也太不公平了。”
“不會有那么一天的,這兩年不都這么過來的?”段嘉聿仍然很自信,“我也知道愧對明月,我會加倍對她好,補償她的?!?br>
段如霜鄙夷地翻了他個白眼,“愛是可以用物質(zhì)補償?shù)膯幔靠丛谛置们榉稚衔姨嵝涯阋痪?,小叔叔馬上就要回國了,他那么古板,又最討厭你們這種亂搞的人,你把你的小三兒藏好,要是被小叔叔知道了,他肯定給你捅出來!”
顧明月沿著柱子緩緩滑落,跌坐在地上。
她的心已經(jīng)疼到麻木了,此刻,她只感覺到惡心。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酒店。
但連日來的精神打擊讓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在地。
再醒來的時候,她在陌生的房間里,床邊的沙發(fā)上坐著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
他正翻著一沓厚厚的文件,雖然面無表情,但艷麗俊美的眉眼里無端散發(fā)著一股壓迫感。
顧明月坐起來,愣了幾秒才認出眼前的人。
是段嘉聿的小叔叔,段以桁。
他常年在國外做生意,顧明月也只見過他幾次。她只知道段嘉聿有點怕這個大他三歲的小叔叔,因為小時候淘氣,爸媽舍不得打他,都是段以桁揍他。
段嘉聿評價他,“刻板又嚴肅,什么都要按規(guī)矩來。”
“醒了?”男人合上手里的文件,“醫(yī)生說你剛流產(chǎn),又心緒波動過大才會暈厥?!?br>
他朝顧明月緩步走過來,“你流產(chǎn)的事,嘉聿不知道,對嗎?否則他早就發(fā)瘋了,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暈倒在路邊?!?br>
顧明月沉默很久,“今天的事謝謝你,但這件事請你不要告訴他?!?br>
見段以桁沒有答應(yīng)的意思,她低聲祈求,“求你。”
段以桁一愣,他們夫妻肯定是出了問題,按理說,這件事一定是要告訴段嘉聿的。
但不知怎么地,他心里一軟,最后竟答應(yīng)替她隱瞞。
他派人將顧明月送回了家。
她回家不久,段嘉聿也回來了。
“老婆,中午想吃什么?我來下廚?!币驗閾?dān)心廚子做菜不夠用心,或是不合明月的口味,這些年不管多忙,他都會親自準備顧明月的一日三餐。
他又拿出一套首飾,“定做的首飾到了,老婆你看看喜不喜歡?”
顧明月看了一眼,那樣式和今天他送給方青青的一模一樣。
她忍不住笑出聲,一直以來,她以為的偏愛,原來都是一式兩份的廉價心意。
“不用了。我想去小樹洞看看?!?br>
小樹洞是五年前段嘉聿為顧明月建造的莊園,那里曾經(jīng)留下過很多珍貴的回憶。
段嘉聿第九十七次表白成功就是在小樹洞。
他們在那里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
也是在那里,段嘉聿向她求婚,許下一生只摯愛她一個人的誓言。
不過那里靠近郊區(qū),因為嫌遠,婚后兩人很少過去。
現(xiàn)在是十二點,下午三點她將開著飛機永遠地離開這里,再去看一眼,就當做最后的告別。
段嘉聿一怔,臉色有點慌亂,因為之前方青青鬧著要住,他就把小樹洞的鑰匙給了她,今天她帶著兩個孩子去玩兒了。
“好,吃過午飯再去?!彼@進廚房里,偷偷給方青青發(fā)信息,叫她趕緊走。
下午一點,兩人來到莊園。
一進門,顧明月就察覺到了不對。
花園里的玫瑰都換成了百合,淡綠色的窗簾換成了粉紅色,甚至客廳里還放著小孩子的搖搖樂。
很明顯,有別人在這里生活過。
但她假裝什么沒發(fā)現(xiàn),徑直往樓上去。臥室里還放著幾本她和段嘉聿的合影集,她要把它們帶走燒掉。
留在這里她嫌惡心。
可是打開合影集的那一刻,她倏地僵在原地。
合影集里,全是段嘉聿和方青青,還有那對雙胞胎,他們四個人在薰衣花田、在巴黎鐵塔下、在熱氣球上......這些地方,全部都是段嘉聿曾經(jīng)帶她去的,每一個地方,都曾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
可原來在無數(shù)個她不知道的日夜里,他也帶著別的女人去過,親手玷污了最后一片獨屬于他們的回憶。
看到顧明月的臉色明顯變得蒼白,段嘉聿走過來,“怎么了老婆?”
顧明月猛地闔上相冊,笑道,“沒事,我想回家了。”
她轉(zhuǎn)身想下樓,段嘉聿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慌亂,“老婆,我去趟衛(wèi)生間,你先下去等我好嗎?”
顧明月點頭離開。
但幾分鐘她又折返回來,在浴室門外,她聽見段嘉聿焦急的聲音。
“不是讓你帶著孩子們離開嗎!你怎么還在這兒!”
“人家想和你玩兒點兒刺激的,”方青青嬌媚的聲音傳出來,“之前在你們的婚床上,對著你們的結(jié)婚照做過,可是現(xiàn)在她就在樓下,這樣做是不是比之前更有感覺了?”
段嘉聿的呼吸聲變得粗重,“......小妖精!”
嘖嘖水聲和一些更不堪的聲音傳了出來。
顧明月站在門外,心中已經(jīng)毫無波瀾。她只是在想,自己的愛人,怎么會變成這樣?
像一株爛泥里的罌粟。誘人,又散發(fā)著腐爛的臭味。
還是說,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自己一直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她想起很久以前,段嘉聿第一次帶她進入他的社交圈。
這幫非富即貴的權(quán)貴子弟表面對他們送上祝福,背地里卻嘲笑段嘉聿是個傻瓜,竟然只對一個人傾心,憑他們的條件,同時養(yǎng)十個都不成問題。
那時候,段嘉聿說,“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只愛你一個?!?br>
原來沒什么不一樣,都是一樣的爛,只是遲早而已。
顧明月笑了一聲,放輕腳步下了樓。
她是大山里出來的,母親是被拐賣來的。因為沒有生下兒子,她和母親每天都要遭受父親的毒打。
十三歲那年,她跑出大山,第一件事就是把親生父親送進了監(jiān)獄。
父親咒罵她不得好死,母親因她獲得自由,卻并不感謝她。
因為顧明月是她被羞辱的證據(jù),是她人生中一道潰爛的傷疤。
在這樣扭曲的家庭里長大,顧明月學(xué)會了高豎心墻,和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
但十八歲那年,段嘉聿闖進了她的生活。他就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堅持不懈地融化她心里的堅冰,溫柔地撫平她過往的所有痛苦。
他給了明月數(shù)不清的愛,也讓她重新有了愛人的能力。
可也是他,在她最幸福的時候,給她最重、最疼的一刀。
這道傷疤,永遠也不會再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