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提親!”剛從布行回來的褚離被父母親的消息給嚇了一大跳,剛坐下,那茶水都還未飲下去,便被他們的話差點給弄得吐了出來,不過思于平時父母所教所學(xué)的規(guī)矩,又給吞咽了下去,才問道:“是誰?”
“撫臺大人家的,這是他家管家親自送來的信,說要是愿意,不日便上門求親?!?/p>
“要是不愿呢?”褚離接過父親遞來的書帖問道。
褚父沉默了下去,并未言語。
這個態(tài)度叫她一眼就看明白了,“我知道了阿爹,讓他們家的人過來吧?!?/p>
“小離,咱們是商賈之家,哪怕當(dāng)今圣上賢能,叫咱脫離了賤籍,到底卻還是低了人一節(jié),那燕撫臺家能夠看上你,主動提了這親事,是好事兒,往后,你便可以不用再頂著這個身份受人詬病,咱們布行,也會因著這門親事,福庇蔭祉,在白沙鎮(zhèn)上,腳跟更穩(wěn)?!彼赣H向她解釋道。
褚離聽著父親的解釋,只是低低地點了點頭,應(yīng)了一聲“嗯”而已,并未多言,也不反駁,好似就已經(jīng)默認(rèn)下了這門親事。
其實她是深知父親說得有理,所以不辯。
可她又不甘心一輩子困頓于那紅磚綠瓦的四方墻中,但為人子女者,她的教養(yǎng)叫她做不到忤逆父母的決定,因而只能應(yīng)承下來,只待日后再做打算。
她的應(yīng)聲,意味著親事的合成。
不日,雙方家長便針對這事兒謀算開了,日子定在了七月初六。
之所以這么晚,只因為燕撫臺常年在京任職,回來得需要些時間。
褚離心思不在這上頭,只叫人去查了一下這燕家嫡子的消息后,便天天泡在布莊里了,好似沒有這事兒一般,有時候店里人拿此打趣,她不回嘴,卻也不說什么,那些人自覺無趣,便沒有再提了。
這時間過得也快,就這么到了七月初六。
大紅的花轎來到門口,外頭鑼鼓聲喧,她在丫頭的攙扶下,穿著阿娘親自為她繡做的婚服,由阿爹牽著她的手,走出了褚家的大門。
隔著艷紅的蓋頭,她看不到四周的情況,但是從這聲響來看,定是熱鬧不凡。
也是,白沙鎮(zhèn)上的首富千金和撫臺大人家的嫡公子結(jié)合,足以震動整個白沙鎮(zhèn)了。
她一步一步走下臺階,過了院子,跨過大門,近了,慢慢近了,入眼的是一雙黑金勾纏的鞋子,上面畫著的樣式是云鶴九霄,白色和黑色的搭配,使得其畫式尤為突出,她便記住了這雙鞋。
接著是一只手,很長,又細(xì)又白,骨節(jié)分明,指節(jié)關(guān)節(jié)內(nèi)側(cè)處有一顆與她相同的紅痣,她下意識的想,這或許是兩人的緣分,叫命中注定。
那只手伸過來,從父親手上接過了她,厚實的手掌包裹著她的小手,然后,在一陣喧鬧聲中,背起人,進(jìn)了那特意請了能工巧匠所制,用時三年方成的花轎。
她出嫁時,正值夏季,屬悶熱之時,不過不知道這轎子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所做,坐進(jìn)去便仿佛和外邊隔成了兩個世界一般,竟絲毫感覺不到那種熱感。
他騎著大馬,她坐著花轎,走過了白沙鎮(zhèn)上的十安街,在一聲聲的祝福和羨慕中,來到了燕府的門前。
他踢了踢轎門,掀開簾子,又是那雙厚實的手,主動伸向了她,牽著她下了轎,跨了火盆,來到了高堂之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隨著司儀說話的最后一個音符落下,他們算是成為了真正的夫妻。
禮成之后,她被牽著走進(jìn)了后院的一座小樓里,在那里坐了許久,直到夜深了,前院的聲響漸小去,才是有機(jī)會見了人。
他被灌了些酒,步履有些踉蹌,那雙黑金畫云的鞋子不時間交錯到一起,丫鬟嬤嬤扶著他坐到了她身側(cè),兩人并坐著,腳下的裙擺被捆綁在一起,細(xì)細(xì)碎碎的東西從她頭上落下,雖然看不到,但也依稀知道是什么?
散完了花,嬤嬤又說了好些吉祥話,這才將一旁的喜秤遞給他,隨著那遮住了眼簾的紅綢被一點點挑起,褚離這會兒心里開始砰砰砰的直跳起來,臉一下子就熱了。
這就真的成親了?
到現(xiàn)在她都有點不敢相信。
不過才剛及笄一年,她便嫁為他人婦了,而這個人。。。。。。她沒有真實接觸過,也不算了解,只大概知道個印象,那是在三年前的詩會上,他以一首《九張機(jī)》艷壓群芳而勝出。
當(dāng)時她在臺下,見了個模糊的影兒,倒是那扇面上的字記得尤為清楚,因為那時候,教養(yǎng)她的女先生說:“這人風(fēng)流有余但多文人愁思,只能做個興趣相投知己,若是嫁娶,并非良人。”
當(dāng)時她還笑駁她以文思取人,不可作真,誰曾想,三年后,他們竟然會有這樣的因緣際會呢?
一切好像在做夢一樣。
她算不得什么大家閨秀的女子,雖然父親特意給她請了女先生教了各種詩書禮儀,女紅女工的,可在她這里,最喜歡的還是每日跟著爹爹去綢緞莊做事。
作為一個女兒家,她拋頭露面的事兒干了不少,但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般慌亂害怕過。
這種害怕不僅僅是害羞,更是對未來的一切不確定性的恐懼。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性子如何?
這一切,她都不曾了解過,更別說談喜歡與否的問題,這喜歡。。。。。。在這場婚姻中是最不重要的。
所有的思緒在這一刻都聚集腦海,縱是平日里大膽如她,現(xiàn)在也是慌亂茫然的。
“你的手很涼?!狈畔孪渤樱采纤氖置?,輕聲說道。
很好聽的聲音,干干凈凈的,每一個吐字都尤為清晰,一字一詞清晰的落入她的耳中。
褚離微微偏頭,對上的是一張好看的臉,雅俊至極,溫潤如玉,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細(xì)而長,眼尾微微上翹,黑白分明的眼珠水水亮亮的,無論何時看上去都如帶著笑意一般,左眼角下,長著一顆淡紅色的淚痣,更添風(fēng)流,那顆淚痣就在眼尾下來一點,不足方寸,一開口,面部肌肉帶動下,尤為明顯了。
他,確實符合了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對于話本小說里翩翩佳公子的所有想象。
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觀察這個人,和三年前詩會上初見,好似只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感覺不同,現(xiàn)下的他是真實的,握著她的手,輕輕柔柔的對她講話,這一時間叫她不由得看紅了臉。
丫鬟嬤嬤站了一屋子,聞言輕笑出聲,“這新娘子可是害羞緊張了嘞?!?/p>
被說中心思的她臉更紅了,頭又放得低了些。
燕君南無言的笑了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這禮是麻煩得緊,揭了蓋頭后,又是好一陣的由人說著鬧著了半天,才是退去。
屋子里安安靜靜地,鑲著金箔的龍鳳呈祥紅燭對照,映著兩個人的臉,面若桃紅的,只對視一眼,便是足矣叫人亂了心跳。
“總算是走了?!彼f。
“嗯。”褚離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安坐在那里,并未去看他。
“你很怕我嗎?”他問。
這如何談得上?
她不過是不安,還有就是害羞而已。
“不曾?!彼?。
“那你為何不抬頭看我?”
。。。。。。
“阿娘說,女子在新婚之日,總要保持著些端莊矜持,不可直面于人?!?/p>
燕君南聽了啞然失笑,道:“你不該是這樣的?!?/p>
“嗯?”
褚離被他的話弄得不明不白,但人卻未再細(xì)說,只道:“接下來是該喝合巹酒了吧?”
他低下身,解開兩個人被捆綁著的衣角,“你放松些,我又非毒蛇猛獸,不必如此害怕,做你自己便好?!?/p>
“嗯?!瘪译x接過他遞來的酒杯,對人頷首一笑,任他勾過手,喝下了這酒。
是女兒紅。
這是她出生那年,她阿爹為她埋下的酒,就埋在家里那棵桃樹下,如今已過15個年頭,酒味正醇。
這是規(guī)矩。
這白沙鎮(zhèn)的每家每戶,都是如此,女兒出生便會埋下一壇,待她出嫁那日,才取出。
用的,便是這時候。
這是禮節(jié),也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