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的氣候真有點叫人捉摸不透，從時令上講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春分，蒼括山區(qū)的夜晚，仍然有幾分寒氣。這幾天，氣候仿佛又有些反常，接連幾場春雪，大有幾分反春的味道。
天空中的夜云和蒼茫的山影連接一片。云彩和山影幾乎都是同樣的顏色，烏蘭中帶著深黛，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初更還是深夜。只有遠處山岙里時隱時現(xiàn)的幾聲雞啼，才說明這是早春時節(jié)的黎明之前。
一條蜿蜒的山間小徑上，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和碎石子被踢動的聲響。隨著響聲由遠而近，幾條黑影像夜游神一樣，往一個山坳里走來。
黎明前的山風，把樹葉吹的沙沙作響。寒氣襲人的夜風里，夾雜著野花的清香，吸到胸腔里更覺得一陣陣干冷，真叫人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滋味。
幽靈似的黑影在襲人的夜風中瑟瑟抖動著，香煙燃燒著的火球也跟著顫抖起來；接著，便是幾聲連續(xù)的咳嗽聲。當咳嗽聲平靜下來之后，一個略略有點沙啞聲音干笑了一下，彈了彈手中的煙頭，腳步放慢了下來。
這人叫桂五行，跟在桂五行后面的是民團的達一江和長朱無畏，看出桂五行有話要說，急忙往前趕了幾步，和桂五行左右而行。
黎明前的黑暗籠罩著起伏不平的山崗，臨戰(zhàn)前的山戀分外寂靜，顯得陰森、恐怖。
黑沉沉的夜幕給人一種壓抑得透不過氣的感覺……
桂五行一邊走一邊說：“上峰命令我去追剿韓子光那伙人，蘭云這幫游擊隊就交給你們民團了，我會留一些人配合你們。記住，要布好口袋，防止他們逃竄！”
朱無畏嘿嘿一笑，搶先答道：“大哥放心，我的內(nèi)線響尾蛇隨時掌握著他們的動向，我已經(jīng)叫我的特務隊在駱家?guī)X埋伏下了！”
桂五行仍不放心的說：“不能大意，那兩只母豹子狡猾得很，要防止他們被打散后往婺江方向流竄，在婺江山界口埋伏的人到了沒有？”
達一江看桂五行盯著自己問，趕忙答道：“趙黑子兄弟天黑前就帶人到婺江山界口了。”
桂五行點了點頭：“我們這次主要是分割圍殲，婺江山界口那里無事便罷，有事便是大事，決不能讓兩個縣那些人互相支援。趙黑子兄弟這個人粗魯一些，打仗還行。據(jù)說，婺江那邊情況比較復雜，叫他注意點?！?/p>
達一江和朱無畏齊聲答應：“是！”
幾個黑影的逐漸消失在鋸齒一樣參差不齊的山崗剪影中……
天空顯得更加黑暗，整個山川仿佛被裝進了一個黑籠子里，叫人喘不過氣來。猛然間，就像天崩地裂一般，激烈的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從山溝洞中傳來，遠處一片火光……
借著火光的閃躍，可以看到山巒對面，民團的士兵正向游擊隊瘋狂射擊，機槍閃著火光，硝煙彌漫……
也許是突然的打擊，幾十名游擊隊員措手不及，往后退著，慢慢被壓在一片巖石后面，稍稍整頓了一下，又頑強的抗擊著敵人的進攻。
一塊巨大的巖石邊，游擊隊大隊長白靈芝和副大隊長黑姑娘黑文女焦急的商量著對策。
黑文女滿臉焦急，一邊往兩只手槍里面壓子彈，一邊說：“我們被出賣了，敵人對我們的情況非常了解，想一下吃掉我們?！?/p>
白靈芝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果斷的說：“敵人的火力很猛，看來桂五行和民團早有預謀，布好了口袋全力圍剿我們。我們要想法突圍，不能硬拼了！”
離白靈芝和黑文女的另一片巖石后面，一中隊隊長來佩塵大聲喊道：“節(jié)約子彈，瞄準了再打！”來佩塵一邊說一邊使勁的摔出了一顆手榴彈。手榴彈的爆炸聲使對面的機槍稍稍停頓了一下，但很快的又響了起來。
一梭子子彈打在二中隊隊長菊楓前面陣地，馬尾松的枝條被齊刷刷的切斷一片。菊楓摸了一把臉上的土，狠狠的吐了一口說：“堅持住，這幫王八蛋沒什么了不起！”
對面民團的陣地上，一個機槍手被擊中仰面倒下，一個小隊長長踢開機槍手，拉過機槍大喊：“這幫土包子快完蛋了，消滅他們！不管她黑豹子還是白豹子，抓一個賞一百塊！”
一個大隊長走模樣的人也接著喊道：“誰抓住賞給誰做老婆！”
一個新兵悄悄問老兵：“你見過白豹子和黑豹子嗎？”老兵摸了一下后腦勺，驚恐的說：“我要是見過，這吃飯的家伙早就沒有了！”哪個新兵又問道：“真抓到了給你做老婆，你敢要嗎？”老兵使勁的在對方頭上拍了一掌，說：“除非你不想活了！”
新兵吐了一下舌頭，兩人又瘋狂的射擊起來……
子彈打在對面的巖石上，濺起一串串火星，巖石后面，白靈芝已經(jīng)和來佩塵、菊楓交待完任務，兩人轉(zhuǎn)身離去。
兩個人剛走，白靈芝向黑文女做了個手勢，帶幾個人向側(cè)翼迂回。黑文女帶著大隊偵察組的幾個隊員，掩護白靈芝向側(cè)翼運動，黑文女指揮幾個隊員選擇好位置，瞄準對方射擊。
黑文女彈無虛發(fā)，火光中，一個小頭目被擊倒。黑文女狠狠地罵道：“叫你嘗嘗黑豹子的厲害！”
雙方激烈的對持著……
側(cè)翼陣地一邊，白靈芝帶人移動到一片馬尾松林后面，使勁向敵陣地扔手榴彈。隨著手榴彈爆炸的火光，側(cè)翼陣地上的機槍被炸飛了，出現(xiàn)了暫短的寂靜。
一個游擊隊員解氣的罵了句：“王八蛋！黑白二豹子是那么好惹的？看他媽的誰消滅誰！”
突然間，左前面山岙里一梭子子彈打過來，馬尾松攔腰折斷，一個隊員中彈倒下。
跟在白靈芝身后的一個女隊員趕忙護住白靈芝，朝左面一指大喊：“大隊長，側(cè)后也有敵人埋伏，想抄朱隊長他們的后路！”
白靈芝咬牙切齒的說：“我去對付他們，你們在這接應朱隊長，交替撤退！”白靈芝說著就地一滾，飛身躍入一個土溝，向前弓腰跑去，哪個女隊員也緊跟在白靈芝后面，向左面山岙跑去。
白靈芝選好地形，使勁甩出了兩顆手榴彈，緊跟過來的女隊員也跟著甩出一顆手榴彈。出其不意飛來的手雷彈在山岙里敵人陣地上爆炸，陣地上出現(xiàn)了一片混亂，幾名士兵被炸倒，機槍也被炸翻了……
一個埋伏的小隊長長摸不清情況，看著慌亂的陣地大聲喊道：“弟兄們不要怕，黑豹子不在這里！我們的人很快就要上來了！大家不要慌，他們攻不上來的！”
山岙陣地上的混亂減輕了黑文女這里的壓力，加上馬尾松后面隊員的掩護，黑文女指揮人使勁扔了幾個手榴彈，趁著敵人暫時混亂的機會，指揮隊伍向另一個地方移動。
游擊隊員邊打邊撤退，側(cè)后包抄過來的敵人緊追不舍……
敵人陣地后面的一個小山洞內(nèi)，一盞馬燈一閃一閃的喘息著。一塊青石板上，放著一部臨時裝的電話機。小山洞內(nèi)口站著幾個特務，朱無畏正在搖電話機，電話還沒有接通，第四行動隊隊長曲術(shù)緊張地跑了進來。朱無畏感到情況有變，吃驚的問道：“前面情況怎么樣？”曲術(shù)定了定神，報告說：“幾個人偷襲側(cè)翼陣地，打亂了我們的計劃?！?/p>
朱無畏吃驚的問：“右翼包抄的人呢？”
曲術(shù)喪氣的說：“還沒有包抄過去，他們就溜了。”
朱無畏拿起地圖在馬燈下看了看，狡猾地一笑，說：“想跑，沒那么容易！我早就料到了他們會有這么一招，我派老七的死神別動隊在前面等著他們呢！”
曲術(shù)松了口氣，討好的說：“你真是料事如神，孫猴子怎么也跑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p>
朱無畏鬼詰的一笑：“那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后山前坡的一片樹林深處，突圍出來的白靈芝帶著一幫隊員正在檢查武器，清點人員。白靈芝不停的向遠處望著，看得出她在焦急地等待著什么。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女隊員從遠處林子里跑了過來，一臉興奮。沒等女隊員開口，白靈芝劈頭就問：“后山那條秘道找到?jīng)]有？”
女隊員興奮得說：“找到了！”
白靈芝如釋重負，又懷疑的問道：“沒發(fā)現(xiàn)敵人把守嗎？”
女隊員肯定的說：“我仔細的觀察過了，沒有敵人把守.”
一個隊員也接著說：“那條秘道是金大伯經(jīng)常采藥的小道，沒有人會知道的，敵人更不會知道?！?/p>
白靈芝放下心來，對女隊員說：“通知三中隊長水庫，掩護大隊撤退，副隊長水坑斷后，然后從另一方向撤退。”
“是！”女隊員應聲跑去。
“你去通知黑文女，叫她撤出戰(zhàn)斗以后，沿秘道往后山會合?！卑嘴`芝又朝另一隊員下達命令。
“是！”接受命令的隊員迅速跑去。
亂石灘陣地上，槍聲響成一片，戰(zhàn)斗激烈到近乎殘酷的地步。黑文女正在指揮隊伍和尾追過來的敵人進行著猛烈的戰(zhàn)斗。敵人越來越多，成扇面散開，彎著腰，一個勁的往前面推進。
一個領(lǐng)頭的認出了黑文女，大喊著：“抓住黑豹子升三級！賞大洋一千！”
黑文女被徹底激怒了，也高聲喊道 ：“黑豹子在這！不怕死的上來吧！”說著奪過來一個隊員的機槍，站起身猛烈掃射，敵人被掃倒一片?？赡苁呛谖呐暮敖衅鸬搅苏饝刈饔?，緊緊咬住的敵人都趴下不動了。
正在這時，傳達命令的隊員從后面跑過來，拉住黑文女衣襟，喘著氣說：“大隊長叫你們撤，快跟我走！”
黑文女生氣的說：“撤？這個時候怎么撤得下來？”
傳達命令的隊員：“大隊長已經(jīng)安排水坑隊長掩護你們，快撤！”
果然，后面?zhèn)鱽硭訋搜谧o的槍聲，把剛剛抬起頭來的敵人又壓趴下了。
黑文女猶豫了一下，猛一回頭大聲說：“撤！”
隊伍趁敵人趴下的時候迅速往后撤退……
山林秘道上，白靈芝正在焦急的等待著?？吹胶谖呐畮诉^來，顧不上多說，使勁的拍了她一巴掌，帶著他們穿過林中小道往前走去。黑文女正想和白靈芝說什么，白靈芝發(fā)現(xiàn)一個傷員走路有點瘸，趕忙上前奪過那個傷員的槍自己背上。她已經(jīng)背了兩支槍了，傷員感動得爭奪：“大隊長……”
白靈芝：“別爭了，快，跟上隊伍！”
黑文女也要去幫一個傷員背槍，白靈芝望著她提著機槍，還背著一支步槍，脖子上掛著兩個手榴彈袋，樣子顯得有些滑稽，不由得笑了：“還真像只黑豹子！”
黑文女也笑了：“嘿！反正咱倆是黑白難分，叫狗日的們罵去吧！”
白靈芝不笑了，說：“你別說，他們罵是罵，這個綽號還真讓他們怯幾分?！?/p>
黑文女擔心地 ：“水庫他們還沒有撤回來，怎么辦？”
白靈芝：“不要緊，我留水坑斷后，就是讓他們互相掩護，交替撤退?！?/p>
黑文女狠狠地說：“這幫狗日的民團，回頭再找他們算總賬！”
白靈芝眉頭緊皺：“看著這陣勢，布置如此周密，又喊著抓‘黑白二豹’，是有計劃的大規(guī)模的圍剿?。 ?/p>
黑文女懷疑地：“敵人怎么對我們的情況摸的那么清楚？”
白靈芝：“我也說不清，聽說蒼括支隊也被圍剿了，也不知道情況怎么樣……”
黑文女一臉疑惑，擔心的說：“那，蒼括支隊給咱們派軍事特派員的事不會泡湯吧……”
白靈芝想了想說：“我想不會泡湯的，從時間上算，應該已經(jīng)出發(fā)了，只是不知道……”白靈芝沒有再說下去，黑文女知道她不愿意說出那種不好的結(jié)果，就沒有再接腔。隊伍急匆匆的繼續(xù)向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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