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熟悉的車鈴聲在身后響起,周向良笑著回頭看去,然后就聽到歡快的叫聲。
“小良子,今天下班這么早啊。”
剎車,提包,來人隨手把自行車往周向良身上一推。
遮陽帽撩起,一頭長發(fā)烏泱泱灑落,只是因為沾滿汗水無法自如揮灑,一張小臉也是汗水斑斑。
周向良伸手幫她把頭發(fā)稍微理順,順手又按著腦袋揉了一下。
因為心疼。
“嗯,今天公司事情少就早點下班?!?/p>
“哎呀,你給我頭發(fā)又弄亂了?!?/p>
“再叫小良子回去還要打屁屁?!?/p>
周向良看著眼前風風火火的女子,面顯無奈。
你說孩子都快兩歲了,怎么還天天像個小姑娘。
晚上七點多,路上依然熱的燥人,周向良一手推著自行車往前走,一手拉起林爻的手。
房子離公司本來就不遠,周向良每天步行上下班,而林爻為了能趕點時間去菜市場就去淘了一輛二手自行車。
這年頭到處都是共享單車,這傻女人卻要精打細算到這個地步。
要說兩人每月收入也能一萬好幾,但除了還房貸、吃住和孩子的奶粉錢,剩下的確實不多了。
“咦,今天還買了魚啊?!?/p>
這時周向良看見車筐里袋子抖動,明顯是還沒死透的鮮魚。
“老板說今天收來的,就是魚嘴長裂了沒人買,嘻嘻,便宜。”
“魚嘴裂了,不會是污染了吧,下次想吃魚就買條好的?!?/p>
“沒有,和別的魚都是一個塘里養(yǎng)的。剛才排隊的人多就沒殺,等回家可就看你的了?!?/p>
“不是吧,還要殺魚?!?/p>
“你不行?”
“行,必須行。”
這邊房子是租的,本就不大的面積隔成了兩室一廚一衛(wèi),貴是貴了點,但空出個房間,奶奶偶爾可以帶孩子來住段時間。
林爻花錢很仔細,但該花的錢不會省。
周向良倒不是沒殺過魚,只是這條魚確實有點古怪。
都離水半個小時了,掙扎起來還是力道十足,費了好大勁才開腸破肚,刮鱗去腮,愣是給濺了一身血水。
“不是吧大良子,你這手藝下降了啊?!?/p>
“姑娘,你不說話的時候真是個妥妥的美人,過來把這收拾下,我去換身衣裳?!?/p>
洗了手臉,身上還是黏糊糊的難受。
“哎,你就放心的去吧?!?/p>
“啪!”
屁股上好響一巴掌。
魚做成湯,很鮮,但總有一絲特別的味道,這味道不是源于口舌,而是一種從未體會過得愉悅,來自身體每一處細胞。
以至于兩人毫無意識的忽略了其中這一絲異樣。
飯后是每天必有的網絡視頻,是兩人和孩子僅有的溝通時間。
雖然不能時時陪伴,至少不能讓孩子對他們感到陌生。
只是不知為何,今天兩人精神都不是很好,早早就覺得疲憊,不得不提前結束視頻,準備睡覺。
睡前。
“良子,咱什么時候能回家啊?!?/p>
“……,快了吧?!?/p>
同樣的對話已經不知道發(fā)生幾次,回家似乎仍然遙不可及。
這一晚周向良做了個夢。
夢里流光變幻,混沌難明。
一方漆黑小池在時光里浮浮沉沉不知多少歲月,直到池中漣漪晃動,一尾銀魚一閃而逝,卻將半邊小池染成銀白。
黑白動,萬物生。
虛空生炁,天地起伏,山川起陸,江河奔流。
陰陽相擊而雷電自生,天地交匯而靈寶自成,日月輪轉而生靈繁衍,星辰陣列而鱗羽成行。
天不知其高,地不知其廣,卻見仙人踏步天涯,瞬息海角。
有劍士倚天而戰(zhàn),此戰(zhàn)可撼天,有猛士萬丈逐日,搓步成江河。
真人以棋盤演算萬界,大士憑慈悲度化眾生。
周向良只覺好一方濤濤煌煌的大世,不自覺沉迷其中。
“滴答!”
魚尾輕擺,再次蕩起漣漪。
漣漪擴散無邊,自無始而無終,是為因果,卻如鎖鏈,封鎖整個小池。
因果加身,劫氣自生,有幽冥作亂,天魔噬心。
人心晦暗,則天心朦朧;天心朦朧,則天條崩壞。
弱肉強食,奢取無度,仙人遭戮,神廟蒙塵,茹毛飲血,繁華成灰。
銀魚奮力掙躍,卻已經渾身斑斕,黑白交錯。
有魚淚如明珠,映照宇宙,魚目卻如泥湯,渾濁不堪。
周向良神思動蕩,他分明在泥湯般的魚目中窺見萬般神情。
不甘,憤恨,絕望,最后卻是釋然。
“咚??!”
靈魂中的一聲巨響,那是整個世界崩潰的回響。
恍惚間,一枚黑白相間的鱗片包裹那一滴晶瑩眼淚瞬息消失不見。
房間里,空調燈的微弱光芒下,夫妻安靜的相擁而眠,體表時而似有輕風拂過。
清晨,天光微晞,兩人同時睜開雙眼,目光相對,其中皆有華光流過。
“老公,魚會流淚嗎?!?/p>
“會吧?!?/p>
“那我們,會怎么樣。”
周向良伸手抹了下林爻略顯凌亂的頭發(fā),“你不是想回家嗎,我們回家?!?/p>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