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事悄無聲息。
徐聞和我心照不宣,他是我書院里認識的同窗,可惜因為家貧沒能再拜讀。
在這小院落中,我與他分居兩房,約定好等他請來齊神醫(yī)為他娘開好藥方后,我們便遠走江南。
彼時分道揚鑣,再無人知我底細。
這幾日,長安里最轟動的,是凌將軍和太傅之女沈清秋十日后的喜事 。
據(jù)說為此,凌將軍早了好幾天趕路回長安。
我正在大街上打探神醫(yī)的消息,耳邊卻傳來碎語閑言。
“這么大動靜,那位沒鬧?”
“誰知道呢,認命了吧?!?br>“可惜了,之前將軍還陪著那位常來這里施粥,沒想到……”
聽到唏噓聲,我正想匆匆走,卻沒想到撞到一個孩子。
我還沒抱歉,那孩子便驚喜開口,“溪溪姐!”
這動靜,讓我下意識擋了擋臉。
那孩子明了,拉住我的衣袖,“跟我來?!?br>在小巷中七拐八折,到了一處樸素院落。
這里面還生活著好幾個小孩。
見我來了,無一不迎上來。
“溪溪姐?!?br>彼時年少,我和凌硯如幫助過這群無家可歸的孤兒,并約定時不時來看他們。
如今見他們這般活潑,我心里多了些欣慰。
走進院落,看到中間的梧桐樹發(fā)芽了。
我有些唏噓,“沒想到這棵樹還活著?!?br>約定相見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兩月了。
耳邊是少年七嘴八舌。
“是啊,這幾月溪溪姐和凌大哥雖然沒來,我們都有好好照顧著……”
提到凌硯如,少年的聲音忽然低了,小心的看了我一眼。
顯然他也知道了凌硯如將要大婚的消息。
看著他們笨拙的模樣,不知如何安慰,我撲哧一聲笑,“沒關系,我也成親了?!?br>“凌硯如再好,以后也只是我的義兄了?!?br>話音剛落。
木門吱呀的聲音響起。
我轉頭。
凌硯如一身墨色勁裝,如瓊枝一樹,栽于黑白之間。
我愣神之際,旁邊小孩驚喜開口,“凌大哥!”
“你怎么來了?!?br>一個小孩羞澀撓頭,“是我把凌大哥帶過來的,他不是和溪溪姐約好一起看我們,今日我卻見只有溪溪姐一人,又正巧在街上遇到凌大哥,就……”
一團小孩圍過去,沒忍住問。
“凌大哥,你真要成親了?”
“那溪溪姐呢!”
我有些不自然,馬上打斷,“我們已經(jīng)各自婚嫁,毫不相干了。”
凌硯如看向我,墨眸中欲言又止。
但他什么都沒說 。
我們一如往常。
打掃干凈院子。
給孩子們把缺的東西添上。
和孩子們告別時,凌硯如與我并肩走出了院子。
陽光落在肩頭,讓我生出一股回到過往的恍惚。
凌硯如輕聲開口,“你不必向他們?nèi)鲋e你成親了。”
“那日,打砸了你的院子,是清蓮手下的婢女不懂事,已經(jīng)罰過了?!?br>“你的院子也恢復如初了,不必再賭氣住客棧了,回來吧?!?br>我有些詫異,原來他還不知我已經(jīng)“成親”
但我很快明了,是凌夫人為了不節(jié)外生枝,瞞著他。
我問,“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長期住在將軍府,你夫人不介意嗎?”
他有些愣住,很快回神,“將軍府是你的家,你,你怎的突然這樣問?”
我語氣冷淡,“義兄,你既然要成親了,便不要對我說這種話?!?br>我從未叫過義兄二字。
我向來直呼其名,凌硯如,偶然撒嬌,哥。
凌硯如淡漠的眼底泛起一絲驚慌,語氣依舊平靜,“我只是希望擺正兩人之間兄妹的位置,不至于還鬧著脾氣?!?br>我噗呲一聲笑了。
凌硯如蹙眉。
我抬起頭,“我沒有鬧脾氣,我是擺正了自己的位置?!?br>“義兄,凌將軍。”
“我親口承認過對你的情誼,你也認真的否決了我?!?br>“我名聲盡掃,也耽擱了嫁人的年紀,算是得到了糾纏你應有的懲罰?!?br>“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回得到從前呢?!?br>凌硯如全身緊繃,好久薄唇顫動,“我說過,你不想嫁人,大可不嫁,沒人能強迫你。”
我也垂眸后退一步,“謝義兄大度,只是如今我已經(jīng)嫁為人婦了,保持距離是應當?shù)?,以免我夫君誤會,凌將軍也多為你未過門的妻子著想吧。”
“往后這里我恐怕不會再來,希望凌將軍能多上心照顧他們。”
“嫁人?丈夫?怎會如此草率,囡囡,你在說氣話?”
凌硯如一手按住胸口,喉結滾動。
我眼角瞟到一處娉婷身影過來,沒再解釋,轉身離開。
身后傳來沈清蓮的撒嬌聲。
“硯如,我找你半天,你去哪兒了……”
“等等,我有事要和簡溪說清楚?!?br>身后傳來腳步。
我步伐加快,借著對巷子的熟悉,躲開了追來的身影。
這次出門遇見凌硯如和孩子他們,耽誤了我些時間。
好在并不是一無所獲。
我還是得到了神醫(yī)的消息。
我把好消息帶回去時,徐聞和他弟弟徐啟分外高興。
徐啟撲的一身跪地,“溪溪姐,你是我們家的恩人?!?br>我忙扶起這小少年,“我與你哥本就是同窗,嚴重了?!?br>解決了神醫(yī)的問題。
我和小桃盤算著去江南的行程。
小桃幻想,“一定要買個臨水邊的院子,小姐喜歡看湖,到時候對水吟詩,我給小姐斟酒?!?br>我點了點小丫頭的額頭,輕笑“好,一定是臨水的院子。”
之所以去江南,是因為在我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中
母親是江南人。
對這個故鄉(xiāng),我多了些莫名的親切感。
夜里。
我對著燭火盤算賬。
大部分,給了徐聞用來冶母親的病。
剩下的,除開路費,日常開銷,不多了。
我頭一次發(fā)愁,但目光落到一旁的紙上,有了主意。
第二天,我便拿著秉燭熬夜寫好的詩集來到書肆。
書肆老板翻開詩集看了好幾遍,又狐疑的看向我,“你要賣這本詩集?”
我點點頭,并不覺得會被拒絕。
我的詩歌也算小有盛名,更別說這本詩集上的詩,是我這幾年的心血。
賣出去,我的心也釋然了。
書肆老板輕蔑一笑,“真是你寫的。”
我覺得有些古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誰知下一刻,老板沉了臉,“這幾首詩分明是沈小姐在前幾天春日宴上吟過的,還敢說是你寫的?!?br>“來人,把她趕出去,我平生最恨剽竊他人成果者?!?br>不出意料。
我接連去了幾家書肆都碰壁了。
他們說辭都一模一樣。
“這詩沈小姐吟過了?!?br>“她是長安赫赫有名的才女,你說她抄襲你的詩?當真可笑?!?br>可這詩集,我分明沒有對外說過。
我想到了那日,院子被砸輝,我無暇顧及手稿。
難道是……
我準備回將軍府討要說法。
徐聞知道后,堅定要和我一起去。
“不管怎么說,我是你名義上的丈夫,怎能看你一人受欺負?!?br>我思索一番,并不想忍下這口氣,便和他一起回了將軍府 。
為了三日后的大婚,將軍府掛滿紅綢。
我還未進去便被攔住,很快凌夫人匆匆來了。
她把我?guī)У狡?,神情不似喜事將進的喜悅。
“你們怎的來了。”
我鞠躬,“凌夫人,我此次來是有事問凌將軍?!?br>她目光冷冷看向我,“你知道的,我并不想節(jié)外生枝?!?br>“在我兒大婚前找上門,你可還是不死心。”
徐聞拉住我的手,微微鞠躬,“凌夫人誤會了,我妻子并無這個想法?!?br>他簡單敘述完了這件事。
凌夫人松了口氣,“不過幾首詩罷了,我待會讓管家給你些銀錢,你也不必賣詩了?!?br>我不為所動,“凌夫人,這件事放在讀書人身上是會被戳脊梁骨的,更會讓教導我的先生蒙羞?!?br>“我只想找到真相,誰泄露了我的詩集?!?br>我不肯退讓。
凌夫人也沉了面色,“我將軍府供養(yǎng)你十幾年,你就是如此回報的嗎?”
徐聞和我站在堂上,被凌夫人氣勢壓制。
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來,“抱歉,是我自以為是,把你的手稿拿給了清蓮。”
“只是我沒想到,她會謊稱是她所寫……”
凌硯如胸膛起伏,顯然是匆匆趕到。
見凌硯如來了,凌夫人也隨之沉默了。
不過三日不見,凌硯如身形清減了些,他直勾勾的看著我,走近。
“囡囡,你竟賭氣嫁人了?”
“你這些天到底在哪,我找不到你,母親也瞞著我?!?br>我下意識后退一步,抓住徐聞的手。
他銳利的目光一抬,落到徐聞身上,聲音淡淡,“就是你騙了囡囡?”
徐聞清瘦的身形扛不住軍中來的氣勢,不免一抖。
我下意識護在他身前,“嫁娶罷了,凌將軍管太寬了吧?!?br>“管太寬?”凌硯如重復,眸色中墨云翻涌,愈發(fā)沉了。
好在在我心悸時,他冷淡的神色落在凌夫人身上。
“母親,囡囡的父母跟隨父親征戰(zhàn)亡故,是忠臣,更是凌家欠她的。”
“莫說供養(yǎng)十幾年,便是一輩子,我也甘之如飴。”
“這場婚事無媒無聘,做不得數(shù)?!?br>說完,他伸手拉開徐聞,“滾開,否則休怪我無禮?!?br>“囡囡,這事是我沒有考慮周全,跟我回家,你的院子好好的。”
凌硯如神色鄭重。
我推開他伸來的手,“這門婚事,是我同意的?!?br>凌夫人松了口氣,補道,“的確如此。”
凌硯如眸色幽暗,顯得眼眸愈發(fā)深不見底,“囡囡,你還在賭氣?”
“你若想嫁,何苦選這么個窮書生糟踐自己,我,我亦可以。你若不想嫁,我來誰敢逼迫你。”
我忽而輕笑。
“凌將軍,大婚在即,你說這個不合適吧?!?br>“況且我今日和我丈夫來,是想問清楚底稿的事,免得背上不白之鍋?!?br>“往日種種,是我不懂事為之。如今我嫁作人婦后,才幡然醒悟,義兄,你說的對,我們兄妹之間不可逾矩?!?br>往日凌硯如拋給我的話,都被我一字一句還了回去
一剎間,凌硯如面上血色退去。
我垂眸不看他的臉,“底稿的事我會請我老師幫忙作證,以后無其他事,我不會再上門打擾?!?br>“祝將軍和沈姑娘,百年好合?!?br>我和徐聞走了出去。
臨走前凌硯如身形似乎晃了晃,我只當是錯覺。
短短三日,
長安發(fā)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素有才女之名的沈清蓮親口承認了之前自己所作的幾首詩是從其他書中看來的。
二是凌將軍悔婚,與沈太傅家撕破了臉。
可這些風風雨雨都與我無關。
徐聞母親的病經(jīng)神醫(yī)整冶,好了大半了。
我們終于可以啟程去江南了。
為了慶祝這件好事。
小桃特意去買來菜。
夜里,我們在院中擺上桌子,倒上美酒。
徐聞率先敬了我一杯,“簡姑娘,以后有能用上徐某的地方,在所不辭?!?br>我們喝酒談心,哈哈大笑。
直到天空不作美,落下幾滴雨來。
適才慌張的收好桌子往房間跑去。
外面雷聲大作。
雨點由小變大。
小桃披著斗笠去院中落鎖,靠近門時卻被嚇得摔倒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
我撐著油紙傘,踩過雨水。
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人影,隔著門縫出現(xiàn)在黑夜之中。
這動靜也引來徐聞。
他抓起一旁的棍子,示意我們后退。
隨后猛的推開門。
“誰!是誰!”
那身影如沉默的老松,并未被這張揚的架勢恐嚇到。
雨夜中,他抬起頭,露出半張蒼白的臉。
正是凌硯如。
他一手撫在胸口,將一本冊子壓在胸膛上,死死的。
“囡囡,我給你把原稿要回來了?!?br>雨水順著他的額頭,下巴,往下滴落。
我皺眉,“我不需要了?!?br>“你來干什么?”
他的眸子深沉,“囡囡,跟我走吧?!?br>“我不想你成親?!?br>“我不信你真心想嫁他?!?br>“你跟我走,我娶你?!?br>伴著雷聲,我險些覺得自己有了耳疾。
“娶我?”我嗤笑一聲,“莫名其妙?!?br>我追在他身后三年,換不回一句承諾。
就在僅僅消失三月之后。
得來這句諾言。
他的喉結滑動,聲音很輕。
“是我誤會了自己的心意。”
“囡囡,對不起?!?br>不知哪里傳來的水聲啪嗒,混落在雨中。
面前的人,是護我長大之人,亦是傷我最深至人。
我平靜,“你不是說,對我只有兄妹之情,又怎會誤會?”
“況且,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清楚自己的心意?!?br>“也不再執(zhí)著嫁你?!?br>“我早嫁作他人新婦,義兄,你不必為之責任或是愧疚來尋我,你走你的陽光大道吧?!?br>徐聞站在我身后,頭上的傘往我這邊偏了偏。
“還敢來撬我兄長的墻角?!毙靻⒘R罵咧咧的出來,重新將院門關上,不顧及那門前的人。
我回了房間,換上干爽的衣裳,便坐在桌邊發(fā)呆。
小桃在身后為我絞著頭發(fā),時不時打量我的神色。
“姑娘,可是猶豫了?”
“若是放不下,姑娘回去,也行?!?br>我搖搖頭,輕笑,“我只是想不通,一個干脆拒絕我的人,為何會突然反悔。”
“但現(xiàn)在,我更想去江南過日子。”
許久,小桃嘆氣。
“許是姑娘不在,不習慣吧?!?br>我望向窗外沉沉的大雨,喃喃,“那習慣可真可怕?!?br>雨落了整整一夜。
不知那人待了多久。
只知道小桃天亮去開門的時候,又嚇了一跳。
從那天起,凌硯如便時不時來到這處院落。
他總是言簡意賅,“囡囡,跟我回去?!?br>我們不理會,或者把他晾到門外時。
他便安靜坐著。
只有偶爾我路過,他才會蹭的站起來。
說些千奇百怪的理由。
“你院中那一棵梨花樹有花苞了,該回去看看?!?br>“池塘的錦鯉沒有你喂,已經(jīng)瘦了?!?br>“我又尋到了新的雜記,可以讀給你聽?!?br>我覺得很煩。
這樣守著我,耽誤了我們?nèi)由砣ソ系男谐滩徽f。
也意味著我和徐聞得時不時扮上一對恩愛夫妻。
以此來打消他的念頭。
我終于想到一個主意。
我說,“聽說北邊山上有枝雪蓮。”
“若三日之中我能見到它,根系不腐,花苞不謝。”
“我就放你進來?!?br>他濃墨的鳳眸染上喜色,不等我把話說完,便鄭重點頭。
“只要你喜歡,我一定帶回?!?br>臨走前,他將一紙書信塞到我手中,便匆匆離去。
北山路遠,但于他來說,并不算難事。
我匆匆收拾,與徐聞說好,趕往江南。
無人知道我們?nèi)ツ摹?br>馬車一路搖晃向南。
車窗外的風景逐漸變化。
直到身處溫暖春風中。
才松下一口氣。
我如約在水邊買了小榭,和小桃一起搬進去收拾新家。
窗外臨水,又伴著綠柳,看得人神清氣爽。
往日種種,竟像一陣云煙,淡然一散。
日子過得很平靜。
只除了,偶爾有調(diào)皮小童把蹴鞠踢進院子。
又或者我想吃的那家糖水,阿婆因為下雨沒有出攤。
為了不坐吃山空,我不時幫著書肆寫些詩篇。
逐漸小有名氣。
小桃粗通藥理,便去了藥房幫忙。
春去冬來。
她與那大夫的孫子相熟,面上笑臉愈發(fā)多了。
我看在眼中,默不作聲。
直到備好嫁妝,我告訴小桃。
“這樣的年紀,是該準備婚事了?!?br>她紅著眼眶抓著我的手,“姑娘,我不嫁人。”
我還笑搽開她眼角的淚水,“嫁人,是喜事吶?!?br>來年春天,我送小桃出嫁了。
這天賓客很多,足夠坐滿一整個院子。
只是人走了之后,院落卻顯得有些空蕩。
小桃怕我一個人孤寂,不時回來。
我卻笑著告訴她,我要專心研究古籍。
再過幾月,小桃都有了小小桃。
我向她祝賀時,開口,“我要走了,等我回來,說不定能喝上孩子的滿月酒?!?br>她不解,“姑娘去哪?”
我告訴她,“我要寫一本自己的雜記,自然得多走走,多看看山水?!?br>第二日我就出發(fā)了。
我的腳程很快。
我見了大漠肆虐的黃沙,也見了那無邊的渾圓落日。
我見了雪山風雪的喜怒無常,也見了那金輝鍍銀的美景。
我看著這些我曾夢見的風景,一絲不茍的用筆記錄。
直到我路過青城山腳下。
又遇見了徐聞。
原來他已經(jīng)做了這里的縣令
他見我也很驚喜,帶著妻子邀請我吃酒。
他滄桑了,也成熟了。
唯有身上那股愚鈍的書生氣息還沒完全消散。
他告訴我,當年離開后,凌硯如把長安翻了天。
甚至還找到了他,揍了他一頓。
直到他弟弟說出了契約婚姻的事,凌硯如才失魂落魄松了手。
他向我道歉。
我卻一笑了之,“都是過往,并沒有關系?!?br>他低頭,眼中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這幾年來我官途順遂,也有他幫扶的緣故,所以我很愧疚?!?br>他看向我,猶豫問道,“當年,他一味問我你看過信沒?!?br>“我卻不知道是何緣故,搪塞過去?!?br>信?
我腦中有了印象,那一封不知如何處置,只好被我壓箱底的信。
我搖頭,“沒看,但放下了就不重要了?!?br>過了這番自由自在的生活 。
我適才知道有多可貴。
過往的一片癡心,放到如今,我竟覺得帶著小女兒家的天真與可笑。
許是見我放下,徐聞欲言又止,最終什么也沒說。
臨別前。
他轉身去書房,說有東西給我。
書房外,我無意間聽到他的夫人問,“凌將軍?上次關門戰(zhàn)一役,不是說他下落不明,恐怕戰(zhàn)亡嗎?”
“噓!”
他出了書房,遞給我一個木盒。
我打開木盒,里面是一只干枯的雪蓮。
只是花瓣紋路依舊清晰,似乎還有淡淡蓮香。
我捏緊盒子,走了出去。
凌硯如那一戰(zhàn),我也聽說過。
雖說取得勝利,但將軍重傷修養(yǎng)。
卻沒想到,是下落不明。
我竭力想拋去思緒,手中的木盒卻格外沉重。
踏上返程后,我緊趕慢趕,好歹趕上孩子的百天。
看著小桃面上有了己為人母的慈祥,我心中恍惚。
那個喜歡哭鼻子的小女孩,已經(jīng)當母親了。
回到院落,這里仍是干干凈凈。
我打開紅木箱子,拿出最底下一封壓著的泛黃信封。
我走到窗邊坐下,斟了一杯美酒,輕啜了一口。
猶豫片刻,還是撕開信紙。
上面筆鋒遒勁。
“囡囡親啟?!?br>“上次一別,竟不知你陰差陽錯成了親。我知道這門親事非你本意,因此千方百計想要挽回,然,我還有我的私心?!?br>“我知過去種種傷你許多,實在另有隱情?!?br>“自父親收你為義女,母親諸多不滿,認為他如此看重下屬孤女,另有隱情?!?br>“我也因此誤會,以為你我有血緣羈絆?!?br>“因此面對你的情意,我不知作何解釋。又私心不想說明這一切,是我太過自私,只想獨享你的喜歡?!?br>“我并沒有耽誤他人貴女的想法,只是與她相商,想借此讓你死心?!?br>“直到那日,得知你成婚,我想找母理論,卻意外聽到,你我的血緣之說,不過是富人的嫉妒之言?!?br>“至此,想要挽回,為時己晚。”
“過錯種種,唯愿彌補?!?br>“但盼卿卿安好?!?br>紙張被淚珠洇濕。
我抬起頭,手指松動。
一卷風斜入窗欞,卷起輕巧的紙張,飄落在湖面上。
我驚覺伸手,卻見那泛黃信紙隨波逐流,逐漸沉默。
我不覺得錯過可惜。
大概只是,有緣無份。
卻似還有一絲思緒,伴著信紙,隨水飄遠。
因才游歷完,加上小桃挽留,我便留在院落中,整理我的手稿。
小桃很是高興。
偶爾帶著孩子上門來陪我。
這天小桃剛坐定,我正拿撥浪鼓逗著稚子,卻聽到門外一陣喧囂。
細聽下來是兒童的歡笑聲。
我奇怪,“今天怎的這么熱鬧。”
小桃告訴我,“似乎是北方來了個俠客,樂善好施?!?br>“這些孩子,都趕著去討東西?!?br>我點頭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片刻。
門外響起敲門聲。
我將手中胖乎乎的孩子塞回小桃懷中,“你丈夫來尋你回去了?!?br>小桃還有些奇怪,“他不是說今日去城南出診,怎么回來這么早?”
我們?nèi)俗叩皆洪T。
推開門。
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門前,蓑笠遮住了半張臉,只能看到冒著胡須的下頷。
我怔住。
來人星眸含笑,“縱然萬水千山,我還是尋到你了?!?br>江湖上突然多了一個傳說。
據(jù)說是兩位俠士,好打抱不平。
所過之處,若有不平,皆可向其尋求幫助。
只是這兩位俠士長什么樣,卻沒人能說清楚。
只說,一位喜穿青衣,身量纖細,像女子,但舉手投足間皆是瀟灑。
另一位身形高大,喜穿黑衣,武功高強。
若能遇上,自是喜事,但也記住,切勿輕易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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