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落花逐流水(1)


櫻花樹下,嫣紅的花瓣隨風翻飛,漸漸地飄落在他的頭上、我的肩上。 他專注地盯著我,靜靜地等著我的答案。那個樣子很像以前在建州有人來家串門,大黃狂吠被怒斥之后,偷偷躲到一邊,認真地用那雙明亮的狗眼打量著陌生人,仿佛想記住那個人的長相似的。 一時間,我的母性本能被最大限度地激起。這樣一個孩子,高大俊美,錦衣貂裘,出身名門,卻偏偏看不見人間的美景,一時間很多疑問在我心中盤旋。這個紅發(fā)少年,為什么不說出他的苦衷,讓人來為他醫(yī)治呢?他的眼睛是先天弱視嗎?還是和白三爺一樣,他在紫園意外受了傷呢? 他終于有些不耐煩了。在他開口之前,我一手輕輕拉起他的手掌,另一手從他的肩頭取下一片花瓣,放在他長年練武而粗糙溫熱的掌心里。 我微笑著柔柔答道:“回玨四爺,奴婢的名字和這櫻花一樣,也帶著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顏色也有紅色的,您可記住了。” 他渾身一震,快速收回了手,后退了一步,卻沒有甩掉掌中的嫣紅。他俊臉一紅,下巴高仰,用那雙不太靈光的大眼睛斜睨著我,“你是夫人房里的還是大房里的?” “回玨四爺,兩邊都不是,木槿是雜役房的?!蔽夜ЧЬ淳吹鼗卮?。 他有些懷疑地盯了我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略顯疲憊地點了點頭,又往前走。 我正納悶他這是要去哪里,卻見他忽地一頭栽倒下來。 說實話,我從沒有去過玉北齋,而且整個紫棲莊園大得如同一個國家級森林保護區(qū)一樣,我曾在里面迷過好幾次路,于是,我索性把他拖回就近的小北屋,自然把床上的碧瑩給嚇得咳了半天。 他太重了,不得已,我叫來了于飛燕和宋明磊。 略通醫(yī)術的宋明磊說他是給餓的,可能有兩天沒吃東西了。于飛燕在旁邊哈哈大笑。 啊?餓的?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迷路好幾天了。 宋明磊他們倆去玉北齋報信,離開沒多久,原非玨就醒來了,我給他一個本來是我們存糧的鍋盔。這種當時服役的軍人工匠發(fā)明的烙餅,為了便于保存,硬得就跟頭盔似的。他一個闊少爺硬是吃得津津有味,愣把碧瑩看得連咳嗽也忘了。 他吃完后,似乎才發(fā)現土炕上還躺著個人,于是爬上去,像狗看到大骨頭似的上上下下瞅了半天。 我為兩人互相作了介紹。 碧瑩看到我點點頭,才怯怯地叫了聲玨四爺。我們的玨四爺一個勁地盯著她,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算是打了個招呼。 我實在沒忍住,噗哧笑出聲來。玨四爺向我這邊扭過頭,瞪了兩眼,忽然裂開嘴,對我燦爛的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彎了一雙酒瞳:“你叫木槿,像櫻花一樣是紅色的,我記住了呢?!? 我心頭一熱,碧瑩也放松下來,跟著笑了起來。 終于,一個光頭的突厥老人出現在我們的陋室里。他雖然穿著玉北齋的紅色下人服,卻神情倨傲,臉上如萬年冰霜凝結,鷹鉤鼻,有點像老年版的劉德華,年輕時應該也是個讓眾多女性垂涎的人物。 原非玨難得害怕地喚了聲:“果爾仁,你來了?!? 果爾仁凌厲至極的目光看得我直發(fā)毛,碧瑩嚇得差點就接不上氣來了。就這樣,原非玨灰溜溜地被果爾仁大叔領走了。 從此,原非玨和我成了朋友。于飛燕說這果爾仁曾是突厥第一勇士,在戰(zhàn)場上單打獨斗敗給原尚書后,愿賭服輸,便真的在玉北齋做了原非玨的仆從。 我想那原尚書可真不是簡單人物啊。大兒子成了當今駙馬;女兒聽說也是國色天香,武藝高強,有望選秀進宮;三兒子的仆從是武林名宿;正房夫人手下有子弟兵八千;諸葛亮再世的柳言生做總管。就連這位看似最沒有地位的原非玨都有個曾是突厥第一勇士的老家人。 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人才有能力網羅并支使得動這么多奇人呢。 宋明磊挑眉告訴我,兵部尚書原青江自少年時代起,他的政敵便傳頌他:關隴原氏有青江,智謀詭譎甲天下。于飛燕在一旁眼神崇拜地深點頭以表附合。 我們的家主是這個時代神一樣的人物,難道當初我說錦繡會令他們家貴不可言,是無意間說中了原家的心事,他們真的想改朝換代? 這個念頭出現在我的腦海,我不由得心驚肉跳。這不是不可能。這個時代外戚當權,原氏又掌握全國五分之二的兵權,全國各地還有那么幾個擁兵自重的藩王,邊界似乎也不怎么太平。 這種動蕩年代,搞個什么朝代更替不算什么難事,然而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小五義在他們原家的事業(yè)里又會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呢? 幸好這幾年,原家沒什么動靜,而夫人待我家錦繡亦如親生女兒,我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有時我會問原非玨,他的眼睛怎么回事。他卻總是冷哼一聲,死也不肯說。 我曾問過宋明磊能否治他的眼睛,他說他的眼睛不像是天生弱視,可能是被藥物所迷,以他的程度很難治好,然后他神色凝重地對我說:“木槿,這是主子和主子之間的事,二哥知道你心地善良,但這次聽二哥的話,我們做下人的還是少管為妙?!? 我明白宋明磊的意思,看來原非玨很有可能是和白三爺一樣出了場“意外”,變成了殘疾。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這個紫棲山莊里到底有多少可怕的秘密? 且說那原非玨自此隔三岔五地在西楓苑迷路,必會準確地順道溜達到我們這里來,奇跡啊! 一米之內,他對誰都是睜眼瞎,卻偏偏在很遠的地方就能認出我來。 我沾沾自喜。嗯,就跟我們家大黃很遠就會嗅出我和錦繡一樣,動物的本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旦他發(fā)人來瘋,就會用他的長槍先跟我打個招呼。一個弱視的孩子舞刀弄槍是很危險的,偏偏又愛現。 比如說現在,我又驚得一身冷汗。這回我也惱了,跳起來,指著他的手抖得厲害,“玨四爺,你、你、你,如果你不小心扎死我怎么辦?” 紅發(fā)少年仰天狂笑,“本少爺武功高強,怎么會扎死你?” 我氣鼓鼓地把衣物一收,就往回走。 他在后面亦步亦趨,一手拽著我的袖子,歪著腦袋問我:“上哪兒去?” 我一甩他的手,“你那槍方才把我的臉擦傷了,我得去請人給我上藥,疼死啦!”可千萬別留疤。雖然我是不準備在這個錯誤的時空再嫁人了,可愛美依然是人的天性。 他忽地扳過我的身子,捧起我的臉,照著傷口就是一舔,于是我的左半臉全是口水。 我又受了一回嚴重驚嚇,他莫非真的要做犬夜叉?我立刻把他推開,僵在那里,“你、你、你,做什么?” 點擊進入整本閱讀《木槿花西月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