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學還沒畢業(yè)呢，你能有什么辦法？”白新鳳問道。
“先借唄。我不是馬上就大學畢業(yè)了嗎，等工作了以后掙了錢，再把錢還上就是了?！彪m然家里條件不好，可是熊起長這么大還從來沒跟別人借過錢，他總覺得借錢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墒沁@次不一樣，父親熊云峰等著錢救命呢，他又沒錢，只能拉下臉來去借了。反正又不多，就三萬塊錢，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還上的。
“你打算跟誰借呀？”
“跟親戚唄。這個時候只能指望他們了?！?br>
白新鳳微微皺了皺眉：“能行嗎？”
“應該能行吧。他們總不會見死不救吧?！毙芷鹦睦锲鋵嵰稽c底都沒有。
熊云峰和白新鳳都有兄妹，但日子都過得好的不多，只有熊云峰的三弟熊云開和白新鳳的二姐白夢琴家挺富裕的，因為兩家都是做生意的，一個開超市，一個搞糧油批發(fā)。
熊起覺得可能幫忙拿出錢來的也就只有這兩個親戚了。
熊起來到了白夢琴家的糧油店，在門口見里面人不少，挺忙活的，就沒有馬上進去。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以后，熊起才進屋。
“二姨。二姨夫?！毙芷鹂吹桨讐羟俸屯貘P臣都在，就笑著跟二人打招呼。
“呦，熊起來了。你還沒大學畢業(yè)呢吧，怎么回來了？”白夢琴笑著回應，伸手示意熊起坐椅子上。
“是沒畢業(yè)呢。這不我爸病了嗎，醫(yī)院還下了病危通知書，我媽給我打電話我就回來了?！毙芷鹱抡f道。
聽了熊起的話，白夢琴和王鳳臣對視了一眼。
“聽說你爸的情況了，剛剛我和你姨夫還說找個時間去醫(yī)院看看呢，可是一直也沒騰出時間來。你爸這次真的要不行了嗎？”白夢琴一臉的擔心。
熊起點點頭：“大夫說必須得做心臟支架手術(shù)，需要六萬塊錢。目前我家里能湊上一半，剩下的一半……”
“哎……”王鳳臣長嘆一聲，愁眉苦臉道：“現(xiàn)在的生意是真不好做啊，你看這哪有人啊……”
話音未落，推門進來一個人。
“上次借你那五萬塊錢給你拿回來了?！眮砣藢⒁粋€黑色塑料袋放到了王鳳臣面前，感激道：“你這五萬塊錢可是給我解了燃眉之急了。要不是你借我這錢，我這關(guān)真都不知道該怎么過了。我媳婦一直說，我交你這個朋友算是交對了，真是太夠意思了。你數(shù)數(shù)。”
白夢琴和王鳳臣雙雙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說你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可是這話只能在心里說，卻沒法說出口。
“數(shù)什么呀，我還能信不過你呀。”王鳳臣禮讓道：“趕緊坐吧，別站著了?！?br>
“不坐了，我還有事兒了。改天我請你們兩口子吃飯，到時你們可得一定去啊。我先走了?！眮砣伺R走還不忘抱拳感謝：“謝謝你了老王?！?br>
把來人送走后，熊起剛要提借錢的事，白夢琴就說道：“這錢還的可太及時了。進貨欠的那十萬終于可以還上一半了。只是剩下的那一半還不知道怎么辦呢?！?br>
這時，柜臺里的座機響了，站在柜臺外的王鳳臣透過玻璃板看了一下來電顯示，說了句“要賬的來了”，然后彎腰伸手，非常費勁的從柜臺里把話筒拿了出來。
“老齊，又是貨款的事吧？我正給你湊呢，你再寬限幾天。咱們打這么多年的交道了，你還信不過我嗎，我差不了你錢，我就是最近手頭太緊了……”王鳳臣拿著話筒一看說著，一邊看著白夢琴，臉上盡是無奈的表情。
“幾乎每天一個電話，欠人家錢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白夢琴小聲對熊起說道。
王鳳臣接電話之前，熊起真是相信了他們兩口子說的話，可是當看著王鳳臣拿著掉了線的話筒在那兒不停地說著的時候，熊起心里一聲冷笑，什么都沒說，起身推門就走了。
離開二姨白夢琴的糧油店，熊起去了三叔熊云開的超市。
“三嬸兒?！毙芷鹪诔械拈T口看到了三嬸兒董艷玲。
董艷玲正在跟一個人聊天，原本滿面笑容的她，看到熊起后，立馬變得臉色陰沉。
“過來有事兒?。俊倍G玲語氣中透著不歡迎。
“有點事兒。我三叔在嗎？”熊起討好地問道。
“在屋呢?！倍G玲說完開門就進了屋，熊起尾隨其后。
“熊起來了?！毙茉崎_看到熊起來了很高興。
“三叔。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樣??？”熊起問道。
“不好啊。有什么事就說吧，不過借錢可沒有?！倍G玲靠在柜臺上，抱著胳膊，冷冰冰地說道。
“我爸現(xiàn)在在縣醫(yī)院呢，已經(jīng)下了病危通知了?！毙芷鹫f道。
熊云開大驚：“什么時候的事?。吭趺礇]給我打電話?。俊?br>
“給你打電話你能去給治病?。俊倍G玲沒好氣地說道。
“就這兩天的事。我跟大夫聊過了，大夫說要是不做心臟支架手術(shù)就危在旦夕了。放兩個支架要六萬塊錢，現(xiàn)在已經(jīng)湊三萬了，還差三萬塊錢?！毙芷鹫f道。
熊云開沒吱聲，看向了董艷玲。
“救命錢應該借，別說咱們是親戚，就算是兩姓旁人都應該借?？蓡栴}我和你三叔是有心無力啊。不瞞你說，我們手里不是一點錢沒有，多少有一點?？蛇@錢是給你哥買車的錢。都說好了，明天就去買車。你也知道，現(xiàn)在的女孩都現(xiàn)實著呢，光有房沒有車都娶不上媳婦兒。我建議你還是去別人家看看吧。你二姨家不是挺有錢的嗎，我不相信這救命的三萬塊錢他們會不借給你?！倍G玲說道。
熊起膝蓋彎曲，面朝董艷玲跪在了地上，乞求道：“三嬸兒，我們家這些年日子過的是不好，但也從來沒跟親戚朋友借過錢，再苦再難，我們都自己受著。這次要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舔著臉來借錢。這三萬塊錢您要是借給我，我感激您一輩子，而且我保證一年后就還給您。我馬上就大學畢業(yè)了，畢業(yè)之后我當了老師我就有工資了，這錢我肯定能還上。您要是信不過我，我可以給您寫借條。實在不行給您利息也行。求求您了。”
熊云開心里別提多難受了，他剛要開口，讓董艷玲把錢借給熊起，就見董艷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的他到了嘴邊的話愣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求我也沒用，現(xiàn)在真是沒有多余的錢借給你。主要你來的不是時候，你要是過兩個月來，我興許手頭會有閑錢借給你。”董艷玲把臉往旁邊一轉(zhuǎn)，不為所動。
“三萬沒有，兩萬也行?！毙芷鹕斐鰞筛种浮?br>
董艷玲搖了搖頭。
“一萬。一萬也行?！毙芷鹨е勒f道。
董艷玲又搖了搖頭。
原本還想著能從白夢琴和熊云開這兩家把三萬塊錢湊齊呢，結(jié)果兩家誰都不愿意借錢，這讓熊起徹底的認清了親戚到底是什么，他的心哇涼哇涼的
站起身，熊起看了看董艷玲，推門就走了。
熊云開見狀，馬上追了出去。
“熊起！熊起！”
熊云開叫了熊起兩聲，熊起沒有停步，熊云開就追上去拉住了熊起。
“熊起，你別怪三叔。三叔想借你這個錢，白給都行，可是你知道，三叔不當家，說了不算?！毙茉崎_回頭看了一眼超市，伸手從兜里掏出錢遞到熊起面前說道：“這是五百塊錢，你拿著，你爸想吃什么，就給他買點什么吧?！?br>
熊云開把錢往熊起的手里塞，熊起沒有接，他推開熊云開的手，紅著眼睛看著熊云開說道：“我哥不是要買車嗎，這錢留著給車加油吧?！?br>
說完，熊起轉(zhuǎn)身就走了。
回到醫(yī)院，看到母親白新鳳在重鎮(zhèn)監(jiān)護室里面，熊起也推門走了進去。
見熊起的臉色不太好看，白新鳳就知道借錢的結(jié)果了，也就沒開口問。
白新鳳不問，熊云峰卻問了起來：“借到錢了嗎？”
熊云峰因為病重，臉色本來就難看，而此刻的他明顯是不高興，臉色就更加難看了，用面如死灰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熊起看了白新鳳一眼，低著頭說道：“沒有。”
“你過來?！毙茉品迕畹?。
熊起來到了熊云峰身旁。
“把臉遞過來。”
熊起以為熊云峰要跟他說悄悄話呢，不成想抬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打的他直發(fā)蒙。一旁的白新鳳也是大吃一驚，極為不解。
“你打兒子干什么呀？你病糊涂了吧？”白新鳳感到很不滿，心說兒子是為了你才去借錢的，你不說點好聽的也就算了，怎么還能動手打兒子呢？真是老糊涂了。
“不要臉了說嗎？”熊云峰質(zhì)問道。
“您什么意思啊？”熊起有點不高興。
“你不自詡是個讀書人嗎，讀書人最看重的不就是臉面嗎，你怎么不要臉了呢？”
“我……”
“你明知道那些人根本就看不起你，不可能借錢給你，你還去跟他們借錢，你知道這叫什么嗎？你這叫自取其辱。我告訴你，別說他們沒借錢給你，就是他們借了，我也不會用他們的錢治病。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毙茉品咫p手緊緊抓著被子，氣憤之情溢于言表。
熊起無言以對。
如熊云峰所說，熊起確實知道親戚們都看不起他們一家三口，即便他考上了大學，也沒有人高看他一眼。今天他之所以去借這個錢，一來是為了給熊云峰做支架，二來在生死面前，他不相信親戚們會那么冷漠。然而現(xiàn)實給他的一記耳光要遠比熊云峰打的這一下狠的多。他真是不該去。真是自取其辱。
“不要以為是親戚就如何，你日子過的不好，親戚也一樣看不起你。你跟人家借錢，人家怕你還不上。你以為你大學畢業(yè)當了老師就受人尊敬了？這個社會有錢有勢的人才會受人尊敬，我把鍋爐燒的再好，你媽把大街掃的再干凈，沒錢沒權(quán)狗屁都不是。相反你小子現(xiàn)在要是縣委書記，你看看他們又是什么嘴臉，你讓他們跪著求你他們都會沖你笑。這他媽就是現(xiàn)實。”熊云峰看著熊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道：“我熊云峰沒本事，沒文化，只能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茍延殘喘，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負。但我不希望我兒子像我一樣，我希望我兒子能夠當大官，能夠光宗耀祖，能夠做人上人。所以我從小就對你說，你將來一定要當官，而且要當大官，誰也別想欺負咱們?？墒悄阈∽又饕庹。静宦犖业?，一門心思想要當老師，你就當你的老師吧。你就當吧，你就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