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煜面無表情往外走,季宗緊隨其后。

出了院門,早侯在旁的太子府大管家忠伯連忙追了上去:“殿下,皇后娘娘傳了旨意,為了給您接風,慶祝您率軍在燕楚一戰(zhàn)大獲全勝,特在五日后辦一場春日宴?!?/p>

燕煜頭也不回:“本宮沒空?!?/p>

忠伯一路小跑追著:“娘娘知曉殿下您事忙,說只要春日宴您能在咱們府上露個面就成?!?/p>

“咱們府上?”燕煜腳步一頓,轉頭冷冷地瞥了眼忠伯。

好不容易得了主子關注的忠伯忙一挺胸膛,露出頂級管家的完美笑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回殿下,正是。娘娘說這次的春日宴特意開在咱們太子府里,專程讓人從莊子里送來了無數品種珍稀的花草,其中有不少甚至是可以入藥的極品種類……”

雖然殿下尚未成家,府里沒有一個可以操持春日宴的太子妃娘娘,但是——

他忠伯身為殿下最忠誠可靠的大管家,自然能夠肩挑大梁,扛起這明面上慶賀大勝歸來實際上替殿下覓個如意太子妃的春日宴!

一切有他,穩(wěn)!

“閉嘴。”燕煜打斷忠伯的滔滔不絕,腳步如風地離開了太子府。

恩平侯府。

殷淑被送去祠堂罰跪,當日中午就暈了過去。

侯夫人忙讓人去請了大夫,查診后是因為受了驚嚇和疲累所至。

到底是侯府自幼嬌寵長大的姑娘,關押在大理寺獄的那天夜里除了要面對牢房的陰暗潮濕和四竄的老鼠,耳畔還此起彼伏沒有停歇過受審犯人的凄慘嚎叫,當下就已經被嚇破了膽。

回來后又受恩平侯嚴厲責備,送去祠堂罰跪思過,終是扛不過去昏倒了。

傍晚時分,殷語去沉香院陪侯夫人用晚膳時才聽說此事。

“你二妹妹說是悔極了,待病好全了定要向你賠個不是?!焙罘蛉死笳Z的手道。

殷淑是她養(yǎng)了十多年的女兒,自是清楚她性子嬌慣。

這次行事確實不對,但受的磋磨已是不少,想來日后做事應當會穩(wěn)重許多。

只不過昨日的事情,殷淑的那些小心思卻瞞不過她的眼睛。

雖然口口聲聲辯解說是受了胡嫣嫣的蒙騙,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你二妹妹現(xiàn)下身子尚虛,待她好了,娘會再讓她去祠堂反省一日?!?/p>

殷語聽了這話,頗有些驚詫。

且不說殷淑是否真的暈倒了,按說這般病上三五天,自然就會沖淡了爹娘對她的惱意。

可娘親卻如此賞罰分明——

應是因為她。

“娘。”殷語向著侯夫人挨近了些,只軟軟糯糯地喚了一聲,那乖巧的模樣瞬間就暖進了侯夫人的心里頭去。

母女倆用過晚膳,侯夫人取來太子府的請?zhí)骸疤痈k的春日宴,語兒你一個人去赴宴罷?!?/p>

春日宴?

殷語接過玉蘭花底燙金請?zhí)?,手指在請?zhí)碌募y路上拂過。

侯夫人見她沒吭聲,又道:“上回娘帶你去姚府作客,不是和姚三姑娘頗聊得來?這回春日宴姚府亦收了請?zhí)?,你去了會有個伴,不用擔心?!?/p>

姚三姑娘便是姚蓁蓁。

殷語回京后不過數日,正好遇上姚府請宴,侯夫人便帶著殷語和殷淑一同去了。

姚府當家主母和侯夫人是發(fā)小,兩人關系向來親密,平日里兩家時常有往來。

彼時姚府二郎從書院里帶回來幾幅平平無奇的畫作,說是誰要能在畫作上添上幾筆起到畫龍點睛之效,就將一冊難得的詩作孤本作為獎賞。

姚蓁蓁挑了一幅畫參加比試,奈何左想右想不知如何下筆為好。

正巧殷語見了,在她耳邊提了幾句建議,便助姚蓁蓁得了那冊孤本。

有姚蓁蓁在,殷語倒是樂得前往。

春雨綿綿,連續(xù)下了幾天的雨,本以為春日宴會因為天氣延期,卻不曾想一早起來天公就放了晴。

侯夫人一早就親自去了清芷院,替殷語挑了裙裳,又讓為她選了合適的妝發(fā),好生裝扮了小半個時辰才滿意地打量著殷語。

她家語兒長得像她,眉眼最是好看。

尤其是那雙水漾漾的眼兒,不笑的時候清澈又誠摯,笑起來時彎彎如月牙,甜甜得直到人心坎上去。

“今兒個去太子府參加春日宴的貴女應是不少,”侯夫人送殷語出了府門,徐徐叮嚀,“就當是去好好賞賞花,不用緊張?!?/p>

去春日宴,可不就是賞花么?

待殷語進了太子府,看到滿院子的珠翠釵環(huán),嫣紅柳綠,忽地又覺得娘親說得怕是不夠準確——

這春日宴,與其說賞花,還不如說賞美人。

京城里的漂亮姑娘,怕是都來太子府了罷?

“語兒!”

姚蓁蓁眼尖,剛走到園子里就看見了矗立在人群往翹首四盼的殷語,她笑容可掬地上前挽住了她,“怎么就你一個人?殷淑呢?”

“二妹妹近日身子不適?!币笳Z委婉道了一句。

姚蓁蓁亦不多問:“我聽說今天春日宴有不少由皇后娘娘親賜的名花,都是極為珍稀罕見的,咱們去瞧瞧?!?/p>

太子府里被一片花海點綴著,品種繁多,鮮艷奪目,讓人看不過來。

姚蓁蓁熱情地給殷語介紹著不同花的品種,拉著她往人群里鉆去。

殷語看得興致勃勃,然而最讓她感興趣的不是名貴的花,而是繁花叢中居然偶爾夾雜著極罕見的藥草!

看著那些個不經意的角落里時不時可見到一兩株珍貴藥草,殷語就覺得——

太子府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這藥草要是摘了,可以救命,再不濟,還能賣個好價錢。

許是因為她的目光太過炯炯,斜前方忽然走來一位精神煥發(fā)的管事:“殷大姑娘若是喜歡這花草,可以采摘些回府?!?/p>

“老伯,”殷語端著認真的面容再次確認,“您是說這些藥草可以采摘?”

忠伯露出自認完美無缺的笑容:“姑娘有禮了,殿下平日里稱呼奴才為忠伯。姑娘若是歡喜,可以采摘回府賞玩?!?/p>

言罷,他從一側的立架上取來一個碗口方圓見尺長的簍子遞給殷語:“姑娘可以用這個來裝?!?/p>

那是一個精致的花草簍子,雖是用竹編制,但竹片上皆纏繞了綢緞,看上去華麗又別致。

殷語接過花草簍子,彎唇道:“謝謝忠伯?!?/p>

忠伯微微頷首,眼角眉梢是丈量過般的完美弧度。

“忠伯,”殷語見他慈祥,不由好奇多問了一句,“您怎知我姓殷?”

她剛回京城不多久,忠伯按說不該認識她才是。

忠伯含笑:“回殷大姑娘,不只是您,參宴的每一位賓客奴才都知曉?!?/p>

將每一位賓客的個人資料記清楚是一位頂級管事的基本能力。

更何況,這位可是曾摸過他家殿下的殷大姑娘。

果然是個有膽識,有眼光,率直真誠又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忠伯一想到季宗繪聲繪色的形容,暢想著殷大姑娘輕薄他家殿下的畫面,嘴角就忍不住上揚。

隨著入府的貴女愈發(fā)多了起來,園子里四處皆可見三兩相伴的姑娘家。

除了賞花的園子,清湖曲橋,假山景石,處處都是緩步賞景的人。

不少貴女懷里都抱著花草簍子,偶爾會采摘上一支花兒放入簍子里。

殷語和姚蓁蓁相偕走著,不多時就有貴女前來尋姚蓁蓁說話,相互介紹過后,那位貴女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殷語見狀:“蓁蓁,我去那邊轉轉,一會兒再來找你?!?/p>

姚蓁蓁回以一笑,叮囑一句:“語兒你別走遠,我陪夢涵敘敘話?!?/p>

與前院的熱鬧相比,后院截然相反,依舊是如往日般的清冷肅然。

燕煜筆挺地坐在書房的桌案后,手執(zhí)公文,眉心緊擰。

自從興永侯府抄家后,日日皆是連綿陰雨,以至他此刻頭疼欲裂,根本連公文上的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殿下,”季宗飛快步入稟報,“皇后娘娘馬上就要到太子府了?!?/p>

燕煜的臉色剎間一變:“母后何時到?”

季宗:“回殿下,約莫還有一刻鐘時間?!?/p>

燕煜蹙眉。

為免母后擔憂,他一直未曾告訴過母后頭痛之癥的事。若一刻鐘后母后來了見不到他,定會親自到后院來尋。

以他現(xiàn)在的頭痛狀態(tài),恐怕很快就要陷入昏睡。

季宗身為燕煜的貼身侍衛(wèi),最是明白他的情況:“殿下,殷大姑娘就在咱們國公府,要不您去找她看看?說不定她能治您的頭痛之癥?!?/p>

燕煜深吸口氣,倏地站起身:“她人在何處?”